郑宝秋和郑茂勋一块儿赶到病房时已是上午。</p>
林伯拍过ct,也做过核磁共振，正安排在床上躺着。他在安全气囊上撞了一下,说是有点脑震荡,然后还有点肋骨骨折，活动手脚的时候觉得发麻，不知是哪里的神经有点压迫。</p>
年纪大了伤筋动骨，休养起来麻烦一点,但总体上还是不幸中的万幸。</p>
医生是这么而说的。</p>
陈文港更没什么大碍,拍过片子,就在病房坐着发愣。还是昨天上班的打扮，只是西装外套脱了,领带扯了，衬衫扯开两颗扣子，皮鞋布满了灰，看着有点憔悴。</p>
一行人从后半夜折腾到现在——王叔先发现后车没跟上，及时调头回来，报了警，打了120，把他和林伯送到最近的医院急诊,等到天亮,又一早转回郑家合作的私立医院。</p>
郑秉义是早上最先来探视的,这会儿出去了，被院长请去办公室喝茶。</p>
郑宝秋趴在床沿,泪汪汪的,林伯反来安慰她：“行了行了，哭什么，不吉利。”</p>
王叔过来拍拍小丫头：“那个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来的,开在路上睡着了，林伯他们的车其实躲开了，跟货车险险错开，只是弯转太急了撞到护栏上。所以没事的啊，别害怕。”</p>
陈文港抬头看了一眼。</p>
转院之前，王叔悄悄和他说：“看看，幸亏林伯偏袒你，及时往右打的方向盘，阴差阳错……要是往左转就不一定是现在的情形了。以后要孝敬他老人家。”他说知道。</p>
王叔又觉得他情绪不对：“但是这个情况跟你没开车没关系，别多想，啊？”</p>
现场场景其实很惨烈，货车错过他们，一头撞到了桥头上，差点翻过去。</p>
郑宝秋很生气：“那个司机呢？睡着了？有没有抓起来？别让他给我跑了……”</p>
王叔叹气：“跑长途的司机，都为了多拉点货。他那辆车车头都瘪了，凹进去很深，人现在还在急救呢，生死都难料，能往哪跑？要是救回来，警察肯定还要追究的，你别急。”</p>
郑宝秋才被劝住了。</p>
虽说是单人病房，一下站这么多人，也挤挨挨的。郑茂勋贴着门口，不爱上前凑热闹，扭头看到陈文港，突然见他脸上有几道擦伤：“哎，你也没事吧？”</p>
陈文港没吭声，他弯下腰，琢琢磨磨，未雨绸缪：“你这个……不破相吧？”郑茂勋有种奇怪的感觉——这脸才刚选上过校园之星呢，“要不让医生提前给你开点祛疤药？”</p>
陈文港笑笑，把他的脸推远：“我这不是好得很？伤口又不深，晚点开就行了。”</p>
“哦。你自己记得就行。”</p>
“你跟宝秋问候一下林伯，回家去就行了，你们留在这还打扰病人休息。”</p>
郑茂勋挑挑眉，多的也没什么好说，但下意识往角落里看了眼——</p>
屋角还坐了个沉默如山的人。</p>
郑玉成酒早就醒了，一声不响，在病房一角陪着，浑身散发拒绝和任何人搭话的低气压。</p>
他这个样子，连郑茂勋都没过去自讨没趣，啧了几声跟郑宝秋一起被赶了回家。</p>
陈文港也重新沉默下来。</p>
王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安慰也无从下口，只是叹口气，从果篮里摸了个苹果。</p>
对着光看了看，又摸了把水果刀，用脚推着垃圾桶，顶到沙发这边来。</p>
陈文港从他手里接过：“王叔，我来吧。”</p>
刚削两下，郑玉成一言不发，起身过来，抢走了苹果和水果刀。</p>
刀刃压上果肉，扯出一圈长长的皮，最后咔嚓断了，掉入桶里。</p>
突然听郑玉成不明显地“嘶”了一声，紧接着吮了一下，把手往里藏。但藏是藏不过的，王叔赶忙从医药箱翻出个创可贴，把他拉去卫生间冲洗。</p>
林伯终于看不下去：“都够了，这是飞来横祸，老天爷要降灾，不关任何人的事。一个个吓成这个没主心骨的样子——文港，你检查完了也回家吧。”</p>
郑玉成捏着包创可贴的手指，陈文港已经站起来。</p>
“那林伯你休息，我明天再过来。”</p>
王叔把两人送到楼下：“我就不送你们了，等有人替班我再回去。”</p>
郑玉成终于笑了笑，但也笑得不大好看，请他在医院招呼好林伯和郑秉义。</p>
再一回头，陈文港已经朝门口走去。</p>
郑玉成跟在后面，经过一片草坪，突然疾跑两步，上前抓住他肩膀——</p>
“文港，我们谈谈？”</p>
私立医院环境清幽，绿化做得像是公园。</p>
湖边一条浅色长椅，陈文港一晚没睡，已经困倦不已，他走过去，自己先坐下了。</p>
才看郑玉成，一寸一寸地审视：“你要谈什么？”</p>
郑玉成踟蹰地望着他，却没跟着坐下，慢慢屈下一边膝盖，降低高度，和他视线平齐。</p>
“我昨天喝成那样是因为……”他自嘲笑笑，有点语无伦次，“对不起，我又做了件丢人现眼的事。昨天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只是不想回家。文港，真的没可能回头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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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却对上一双幽幽的琥珀色眸子。</p>
然后陈文港却没忍住打个了哈欠：“你是郑家的少爷，实在没必要在一个坎上过不去。”</p>
良久，郑玉成深深呼出一口气：“知道了。我这样车轱辘话来回说……也挺没意思的。”</p>
却保持着那个动作没动。</p>
或者是不想动，他现在精神也好不哪去，宿醉醒来，得知发生了这么多事，郑玉成的脑袋突突地跳着疼，像有人拿着小锤不停地敲，以至于恨不得有人痛快给它一击算了。</p>
“对了，不过昨天你们一起喝酒，是尤安平给我打电话让我接你。”陈文港想了想告知他，“后来王叔还去跟他们确认了你的行踪，你还是给别人回个电话报平安。”</p>
“他给你打电话了？”郑玉成那时候是断片的，“他说了什么？”</p>
陈文港却没直接回答，摸索着手机边缘，望着他，似乎思量什么。</p>
郑玉成不明所以，只是凭直觉体悟到，即将到来的是一个审判的瞬间。</p>
其实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事。陈文港盯着他，终于慢慢出了口气。</p>
以防搞错地址，昨天尤安平大着舌头报酒吧名的时候他点了下通话录音——</p>
“……我说你怎么辜负了老郑，让他喝成这样……”</p>
“他对你怎么样，你该心里有数，够白眼狼的……”</p>
郑玉成脸色变了几次，讷讷辩解：“你也知道，尤安平他们那几个人说话就是这样的，不积口德。你别放在心上……他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他是喝多了说胡话。”</p>
陈文港慢吞吞地说：“可能我一天一夜没睡，现在脑子不太清醒，所以说什么你不用当真。只是这么多年了……你的一个一个朋友，到底是说胡话，还是只是看不起我？”</p>
郑玉成哑然失声，拧着眉头，下意识咬了咬嘴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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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念生匆匆走来，脚步一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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