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文港径直向一伙人走去，光头跟着下了车。</p>
总共四五个，其中有个女孩醉醺醺的，跌跌撞撞被两个男人架着。但整个一伙人都没好到哪去，很难分辨还有几个能走直线的，鬼哭狼嚎，勾肩搭背地在街边制造噪音。</p>
光头听陈文港喊了一声&34;江彩&34;</p>
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搂着男人的脖子，抬了抬眼皮，一张小脸画得烟熏火燎。他又提高声音喊了声： “江彩”</p>
这回江彩有了反应。她瞪着眼，两腮一鼓，推开人踉跄路灯底下， “呕”了一声，哗哗开吐。过半天吐完了，有个男人又抓着要把她捞起来，手放在她低腰裤边缘，欲探不探的。</p>
陈文港皱了皱眉：&34;你们跟她什么关系&34;</p>
另一个挤过来： &34;你多什么事啊帅哥你管得着吗&34;</p>
陈文港突然怒斥： “你们一身□□叶子味你们说我管得着管不着用不用我报警”有一瞬间鸦雀无声。</p>
光头背后灵一样跟了上来，胸阔膀又宽，黑色polo衫露着两条满是腱子肉的胳膊。那群人还是外强中干，嘟囔几句，呼呼啦啦撤退得很快，退潮一样将中间的江彩露出来。陈文港让光头去车里拿瓶水： &34;还要吐吗&34;</p>
江彩披头散发地摇摇头，表情茫然，她的妆花了，两只眼睛像是熊猫。把肚子里吐干净她好像清醒了一点，光头把水拿来，陈文港拧开盖递给她。江彩仰头咕噜咕噜灌了几口，眼神聚了点焦。</p>
他蹙着眉嗅了嗅，不方便贴太近，只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 &34;你抽没抽&34;江彩直眼看他，半天怪笑一声：&34;抽啊。&34;</p>
“叶子!”</p>
&34;烟啊。哦……你说那个，我还没呢，刚说要试试呢……你拦我干嘛呀陈哥哥。&34;她稚气未泯的脸上混合着不知从哪学来的放浪形骸，见没人拦，便转身自己走开了。拾级而下，酒吧街后面是沿江的步行道。她摇摇晃晃地绊了一下，靠到江边栏杆上。有风吹来，江彩嫌闷，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 &34;啊——&34;</p>
陈文港惊魂动魄一把她揪回来，用力猛了，她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他训斥得满心无奈： &34;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和你母亲有什么深仇大恨吗</p>
&34;</p>
她却对这个称呼过敏似的一下爆发了，失声尖叫： &34;又不是我恨她!是她恨我!&34;</p>
陈文港一时怔了一下，没打断她发火。</p>
&34;她到底是把我当女儿，还是当个工具，现在怕自己要死了没人管她&34;她大声说， &34;所有人都跟我说你妈为了你多辛苦多不容易!那谁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她从小带着我博同情，交不出学费带着我给老师下跪，没钱租房子让我给房东下跪，拦下别人的车就按着我给人下跪，我就不配站着当个人吗啊</p>
&34;她高兴的时候对我又搂又抱，给我做好吃的，说宝贝看妈妈多爱你，妈妈都是为了你，不如意了谁听见她怎么骂我的说我是拖油瓶，野鸡，小杂种，出去卖的，人家不要的，没生过我就好了……她哪里爱我你说她好你倒是容易，你妈也这样对你吗&34;</p>
江彩嚎啕大哭，躺倒在台阶上。</p>
嚎累了，陈文港蹲在她面前，给她一张纸巾。他说： “我不记得我妈妈，不过我爸对我挺好的。”江彩又瞪他一眼，抽噎着打了个嗝，扯过纸巾抹了把脸。陈文港说：“走吧，先送你回去。再让我发现你鬼混，你信不信我报警把你们都送进去。”</p>
他语气很凶，脸色严厉。江彩原本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因为他在学校里像个假模假式的老好人，但好几次分明又有个衣衫华贵的男人开跑车来接送他，让这一切显得十分滑稽。</p>
然后她听说这个陈老师自己也是有点背景的——有钱人就是爱演这种兼爱无私的把戏。</p>
但他这一刻突然还跟阎罗似的教导主任重合了，露出颇为吓人的一面。</p>
江彩不由梗了梗脖子，眉头拧成个疙瘩。她在学校倒是不惧跟教导主任撕扯着衣服反抗的，只是喝了酒变得熏熏然，身上又是泪又是汗，黏黏腻腻懒得动了。</p>
她爬起来，冷嗤一声，跟着他往回走，大摇大摆坐进光头车后座。</p>
所以江晚霞这个人总之是要查查的。霍念生让人去办这件事。</p>
就在第二天，李红琼投资的美术廊又一个新展开幕，陈文港在那里跟她意外碰面。寒暄的时候，她灵通地有所耳闻： “听说老霍在查一对母女她们有什么特别的吗”</p>
陈文港微笑着打太极： &34;他刚刚还在，你没问</p>
他本人吗他是怎么说的&34;李红琼倒是赞赏：&34;我一直觉得你就是这点很可靠，从来不在背后嚼舌根。&34;霍念生是遇到熟人，被叫走了一会儿，他们两个聊着聊着便走到户外吸烟区。</p>
李红琼磕出一支女士香烟。她抽烟的模样优雅而妩媚，细细的烟身夹在指间，左手抱着右肘，望着天空，吹出一口眼圈，像老台历里走出的美人。</p>
当然陈文港这么看她也是有滤镜在的。</p>
毕竟他对李红琼有所图谋。</p>
李氏集团做地产开发，做旧城改造，如果也开恩将江潮街纳入版图，修缮开发代替推倒重建，无疑可以保留下来许多记忆，变成一个虽然也是新的、但又没有完全迷失的样子。</p>
抽空的时候陈文港查了地方县志，做出一些她要的参考资料给她看。</p>
李红琼好笑地从他手里收走一沓纸，叠了叠塞在手包里：“辛苦，我回去再研究。”这支烟快到头的时候，霍念生还没回来。但两个人把有限的共同话题差不多都说完了。</p>
台阶上有人丢了几张过期报纸——这帮记者不知怎的又想起霍念生来，讲他镇日悠闲娱乐，跑马打球，以此推测到底是霍恺山的健康状况还算明朗，亦或只是他全然不放在心上。</p>
李红琼看到，没话找话： “这还算好的了，都没有很过分的不像人话的话。”</p>
陈文港扭头闲问：&34;以前都能有多不像人话&34;</p>
李红琼说： &34;算了，不积口德，都不值得讲。&34;</p>
她掸了掸烟灰，又瞥眼他： “而且难的是，嚷嚷了这么久居然都忍住不挖你。也不知打点了多少媒体，是费了心的。其实跟老霍走得近的朋友都知道他现在多了个身边人，你猜怎么样连我们一个个还要被敲打，别在你面前乱开口。那我们还能怎么只能背地里说你有能耐了，早晚把他制得要对你俯首帖耳的。&34;</p>
陈文港不以为忤地笑了笑。</p>
毕竟李红琼嘴上不把门也是常态了： “其实就保持现在这样，让他卖力追你就好。”陈文港挑眉看她，示意愿闻其详。</p>
她继续抽一口烟： “这还用问男人都是这样嘛，求而不得才是最好。他为你付出得越多，越对你欲罢不能。你以为你们的关系像大学生谈恋爱那么简单，你带他认识你的朋友，他带你认</p>
识他的朋友……过家家似的，自然就能融成一个圈子不会那么和谐的。</p>
“我知道我讲这个话是不对的，政治不正确，可这个世道就是这么现实——你们身份不一样，位置也不一样。他费尽心思去追你，虽然别人也会说闲言碎语，在他们看来你还是他摘下来的明珠。相反要真的换成你追他，在别人眼里，你就是想要倒贴、想要攀龙附凤。&34;</p>
李红琼总结： &34;你得保持心气儿，不然到时候你会处境很难看的。&34;陈文港说： “谢谢提醒。果然很现实。”</p>
李红琼说： “是啊，我有时候也会想，这个社会的规矩怎么是这样。”她望着远处不知进行了什么哲学性的沉思，摇摇头，垂着眼皮按灭了烟。这时候霍念生谈完了事过来，但跟陈文港说： “我有个会要开，得离开一下。”李红琼抢先回答：“你就去啊。我们聊得正开心呢。”陈文港莞尔，光天化日，霍念生在他唇上印了一下。</p>
四只眼睛目送他离开。</p>
但要讲的话似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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