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太过突然。
哈利半抱着女巫，将她放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远远地逃开，抓住那可恶的、被施咒的金杯，回到霍格沃兹找到邓布利多，说出今晚的一切。但他都没有办法挪动半分。
他觉得心里被捅了个洞，风呼啦啦地从中穿过。
他的好朋友就静静地躺在这里，被吃掉生命，凝固在时间里。
哈利的思绪像是被胶水粘住似的凝滞，他忽然想起上个学期占卜课时特里劳妮对他做出的预言。
“有人为我而死。”他喃喃道，“是你吗？”
哈利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不是你，对不对？”
“到你了，哈利——波特。”伏地魔说。
刚刚打赢了一场诡异战争的巫师忽略了自己魔力的异常——刚复活的人总是会遇上一些小意外，强大的黑魔王不会因此退缩。
【“你学过决斗是不是，哈利·波特？”伏地魔轻声问道，红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他当然学过决斗，在很多人教导下。哈利想。
在洛哈特主持的决斗俱乐部，在卢平、穆迪的课堂，在赫敏、罗恩、布兰温的小特训……他流畅地用着那些咒语，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能用什么去阻挡阿瓦达索命咒？
就算卢平、穆迪出现在这里，也无法打败十多个食死徒，更何况还有一个复活归来的伏地魔。
噢，他身边还有个边撞地边给他丢盔甲咒的家养小精灵，也许能延缓他死亡的时间。
但终究是死路一条。
错过机会，他已无处可逃。
哈利带着破洞的心沉甸甸地坠下去。
他的魔杖都碎掉了。
布兰温手里握着的魔杖——是他的，在刚刚的对决中，它承受不住强大的魔力冲击，杖身已然破裂。哈利迟缓地探出手，试着用出魔咒。
没有反应。
他要用布兰温的魔杖——去战胜伏地魔吗？
冷杉木在他掌中跳动着，像是在给他加油打气。
“拿上你的魔杖！哈利·波特！”伏地魔不耐烦地催促着，“难道你只会躲在一具尸体后哭哭啼啼？十多年前，你也是这样——躲在你母亲身后——”
他当然不是！
哈利怒火中烧，额头血管凸显，腾地一下站起来。
“做得对，就是这样。”伏地魔昂起头颅，魔杖在空中指指点点。
【“我们相互鞠躬吧，哈利，”伏地魔说着欠了欠身，但他那张蛇脸始终望着哈利，“来吧，礼节是要遵守的……邓布利多一定希望你表现得很有风度……向死神鞠躬吧，哈利……”】
他们遥遥相对。
哈利率先举起了魔杖。
就是现在了吗？他要在此刻迎接他的死亡？
伏地魔挥了下袖子，大声喊道：“阿瓦达索命！”
“除你武器！”哈利用尽全身的力气叫喊着，布兰温的魔杖抖动起来，依旧是红光——
冰冷的绿光击中了他，哈利往前一晃，周围的一切在瞬间褪去。
他想，布兰温的预言出错了。
他不是冠军，他被索命咒击中，现在的他，应该和布兰温一横一竖地躺在地上，排成个大写的“t”字，就像斯内普在他的魔药作业上愤怒写下的分数一样。
人死后会怎样呢？哈利胡思乱想着，还在麻瓜世界的时候，他就经常听到玛姬姑妈讲，人在死后进入天堂时会是赤条条的。哈利摸了摸自己，但是没有摸到什么。
像是失去了触感。
但他却又实实在在地躺在了某个平台的表面。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手，是光裸的。
应该——应该有件衣服，他想。念头一转，一袭舒适的长袍便套在了他身上。
他又站了起来。
【周围的景物似乎在眼前幻化出来。一大片辽阔的空间，明亮、干净，一个比大礼堂大得多的大厅，上面是那个明净的玻璃圆顶。大厅里空空的，只有他一个人，除了——】
地上两个丑陋的、形状奇怪的小孩。
他们像哈利来时一样光着身子，手拉手地蜷缩在地上瑟缩着。哈利看过去，他们是这么的可怜，被人遗弃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他们。
他伸出手，想要幻化出一件衣服——好让他们暖和些。
“你帮不了他们。”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哈利猛地回头。
“你——你是？”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金发女巫，她低着头，哈利看不大清她的模样。只是她骨架纤细，并不算太高。头发也不长，黑色和金色交织着散落，只虚虚地抵达锁骨处。
“布兰温？”哈利犹豫了，“是你吗？”
女孩抬起头，撩起头发夹在耳后，先是露出来靠近哈利的左脸，“布兰温？”
哈利却心里一凉，面前的女孩侧脸完好地构成了哈利并不熟知的模样。黑发黑眼，冷淡的五官，瘦削的脸庞，哈利确信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我好像是叫这样的名字。”她转过头，另一边的脸也露了出来，无数深深的裂纹从她右侧的脸庞自额头往下蔓延，穿过灰色的眼眸，爬过她的原该秀气的右脸颊、右边的脖颈、右手的肩骨，以至于衣袖下的露出来的右手背都是破碎的。
哈利向下看去，银白的颗粒正顺着那些缝隙朝外逃逸，却又有其他的东西在顷刻间，像施展了粘贴咒一样，勉强维持着裂缝之间的联系。
“你……”悲伤顺着脊骨爬上来，哈利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伸出手，想要拥抱她，却怕不小心把她弄得更碎。
“你是布兰温，”他哽咽地说，“我的朋友，布兰温·埃利奥特。”
灰色的眼眸动了动，她皱了皱鼻子，好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好半天才说，“你是……哈利？”
她有些不解，终于恢复了些神智似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哈利擦了把眼泪，“因为我们都死了！”
“我们？”
“就是我们，”哈利说，“你预测错了！特里劳妮是对的，我们都在今年死翘翘了！”
“可是——”布兰温为难地说，“死的不是你呀？”
她指着地上的两个出气比吸气多的婴孩，“死的是他们。”
哈利有些生气，“你就不要再捉弄我，死亡已经很让我难过了。”
“我没捉弄你。”布兰温十足认真地说，“你胜利了，哈利。”
她继续道，“你的母亲在你身上施加了一个古老的保护魔法，她在选择牺牲自己的同时，魔法起效了。你还记得吗，一年级的时候，当奇洛触碰到你的时候——”
“他死了。”哈利说。
“是的，”布兰温高兴地拍了下手，“一种神奇的魔法。以至于他在用你的血复活的时候，这种魔法的力量同时存在了你们之间。”
“我还是不明白。”哈利发问了，“假如我没死，那死的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十三年前，汤姆·里德尔在杀你的时候，灵魂出现了意外，以至于有块碎片进入了你的体内。”布兰温朝她俏皮地眨眨眼，让他把注意力回到那两个光溜溜的小孩身上，“所以……”
“他们是伏地魔？”哈利惊讶地问。
“答对了，准确来说，他们是伏地魔的一部分，留在我们体内的一部分。”
“我们？”
布兰温说，“是啊，我们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倒霉蛋。”
“不过现在，你就只是你了。”她说。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呢？”哈利的心情没有因此开朗起来，他的问题变得更多了，“这里像是……”
“国王十字车站？”布兰温接上了他的话。
这有可能吗？哈利默默地盯着对面同样疑惑的女巫，打心底里不相信这个荒谬的答案。
“这个问题，我认为邓布利多教授会有比我更加清晰的解答。”布兰温放松地笑了起来，“我早该想到的，一种能辨认灵魂的神奇材料——”
“我们都无法回去了。”哈利带着些遗憾地说，“也许这个问题我再也没办法得到答案……”
布兰温又笑了起来。萦绕的雾气在她亮晶晶却破碎的眼眸里褪去些，“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呢？”
哈利愣住了，庞大的信息量冲刷着只有十四岁的他，他震惊地注视着好友，“你是说、你是说……”
“往回走吧，哈利。”她状似忧愁地叹了口气，“我说了，你是冠军呀。”
“冠军？”
“你问过我，你忘了吗？”布兰温模仿着他的语气，“我——比赛——成绩——”
她正色道，“我回答你了，你是冠军，你要回去拿起你的奖杯。”
她握住了哈利的肩膀，抵住他的背，把他推着往回走，直到他逐渐穿过层层雾气。
哈利又闻到了泥土的腥气，连着脸颊也一起疼痛起来，或许还有血。
眼镜碎了，扎进他的皮肤里。
他停下脚步，“你不和我一起吗？”
布兰温却摇摇头，指着破碎的半边脸颊，“我和你不同，你只是你，我却不只是我，我没办法回去了。”
“这不可能！”哈利失声叫着，把她拉过去，“你和我一起——一起——”
无形的墙堵在了布兰温前进的道路上，哈利想把她往前推去，却不小心穿过了她的身体。他怔怔地望着被搅和成雾气又凝聚起来的好友，那种悲怆又回到了他心中，“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布兰温说，“这很复杂。我只能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并不是一个巫师，我不属于你们的世界。”
“只有那个联系，”布兰温比了比一个绳子的形状，“就是和那个世界有联系，我才能回去。”
“如果没有呢？”
“那我会从这里消失，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但你现在依旧在这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她举起右手，哈利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系着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丝带，和她一样透明的颜色。
“我好像触动了某些魔法法则，”她苦恼地说，“这让我无法前进，也无法回到你们的世界，只能停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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