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董老想帮孟峥说说话,但得知他被罚扫地的原因后,董老直接拆开那包糖果,抓了一把奶糖给他,说道:“希望未来几天你吃完糖能开心一点。”

    同样指望董爷爷帮自己说情的孟峥看着糖果:“……”

    见爸爸妈妈和哥哥都送了礼物给董爷爷,安安也不甘示弱。只是她没有钱,也没有提前准备,只好跑进堂屋,指挥哥哥帮自己取下一株插在瓶里的荷花,抱着跑出来送给董老。

    多的话安安还不会说,憋了半天只说出两个字:“我的!”

    董老活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收到花,不由笑开,接过荷花摸了摸安安的头说:“谢谢。”

    安安满意了,笑眯眯地走到自己的宝座前,伸手让爸爸抱她坐回去。

    董老则收起礼物说:“这个生日,我过得很高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谢谢你们。”

    叶敏笑着说道:“您要是高兴,明年我们还给您过生日。”

    董老笑笑,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因为客人在的时候扫地,在有些地方是送客的意思,所以叶敏本来打算把孟峥的惩罚推后。但董老说没关系,他也想看孟峥扫地,于是吃完饭后父子俩一个进了厨房,一个进了主屋,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扫了一段时间地,孟峥已经扫出了经验,孟城洗完碗没多久他就拖着扫帚和装垃圾的簸箕出来了。

    小家伙扫完地心情果然不怎么样,耷拉着脸,嘴唇紧抿着。

    董老见了,给他剥了个大白兔奶糖,亲手喂给他后问:“现在开心了吗?”

    甜味顺着口水流入喉咙,在身体里一点点晕开,孟峥眉眼渐渐舒展,点头说:“高兴,奶糖好吃。”

    见自己被遗忘,被固定在椅子上的安安伸长手臂说:“我的!”

    董老抬手就要再剥一颗糖,但被叶敏及时制止:“糖果给我吧,我喂给安安吃。”说完从董老手里接过糖果,拿在手里给女儿一口一口地舔。

    等兄妹俩吃完奶糖,董老也准备回去了,起身后他对叶敏说:“陪我走走?”

    “好。”

    叶敏立刻应声,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简单冲洗了下手上水渍,然后跟孟城说了声,就跟董老一起出了门。

    前几天医院职工院那边又竣工了一栋宿舍楼,按理来说董老可以搬过去住,但他年纪大了懒得动,依然住在妇联后面的房子里。

    两人沿着最近的路往前,前半程没怎么说话,直到走过篮球场,董老才开口问:“我之前给你的那本书,看完了吗?”

    “看了一半。”

    董老说的那本书是针灸相关的书籍,新医院开业后,他从自己仅剩的几本藏书中找了出来,给了叶敏,让她抽空看。

    虽然把书交给叶敏时董老什么都没说,但叶敏很快察觉到了他的意思,这段时间没有懈怠,一有空就会看书做笔记。

    董老并不意外她的回答,继续问道

    :“看过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

    “等你看完这本书,就跟在我身边学针灸吧。”

    叶敏屏住呼吸,轻声问道:“董老,您的意思是……”

    清冷月光下,董老如松站立,久久没有言语。

    这个决定,他做得确实有些艰难。

    他出生于清末,成长于民国,虽然上过新式学堂,却是再老派不过的人,在他的观念里,师徒如父子。

    那些年里,他也确实像教亲生儿子一样教导徒弟。

    可他倾心教导的徒弟为了利益背叛了他,并在他被扣帽子后,迅速与他划清界限。

    所以刚下放到东河县时,他在心里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收徒弟,也绝不会再那样倾其所有去教一个人。

    但当初的心意再坚决,也抵不过这半年多的朝夕相处。

    如果叶敏天赋平平或者心术不正也就算了,可她天资聪颖,且对中医满腔热情,他随口讲的一句话,她都能牢记在心,并运用到下一次的面诊中。

    当初记录病人资料是为了确定中药材的进货量,现在这一块有了专人负责,但她的记录从未停止,且时常温故翻阅。

    正是因为这份热情,叶敏才能在不到一年时间内,迅速从有点天分但经验欠缺,迅速蜕变成了现在医术精湛的模样。

    她为人还赤城,她参与组织宣讲会这件事虽然没有传开,但医院里的领导基本都知道,他也听过一耳朵。

    董老虽然不清楚其中细节,但能想到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她是内科医生,这事可以说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就算事情办好了,她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办砸了却会受到牵连。

    可她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和人一起办成了这件事。

    综合以上种种,董老觉得就算他做不到像对以前徒弟那样倾囊相授,但他心里是愿意收叶敏这个徒弟的。

    但真正让董老下定决心收叶敏当徒弟的,并不单是以上原因。

    更主要的是他前几天从姚林口中得知,他那个在他下放后借着董家传人的名头,在首都混得风生水起的逆徒徐建昌,治死了人。

    虽然没有医生能保证一定能治好病人,因为救治无效死亡的事并不鲜见,但徐建昌犯的错误很严重。

    人体是复杂的,一个人可能同时得好几种病,甚至一种病,其内部也可能存在不断变化的矛盾。所以中医治病,不但要抓主要矛盾,注意主次缓急,还要顾大局,不能顾头不顾腚,在治疗主要疾病时,导致其他病症恶化。

    徐建昌犯的就是这个错误,他只关注了最严重的问题,为了见效快下猛药,却非但没有效果,反而引得病人身体迅速衰弱。

    会有这样的结果,董老并不意外,如果说叶敏是有天分且对中医充满热忱,那徐建昌就是典型的没有天分,至于热忱,二十来岁时他或许有,三四十岁后早已被名声权势腐蚀。

    因此虽然有董老倾囊相授,但徐建昌的医术依然平平

    。为了不让他祸害人,董老只能压着他不让他往上走。

    他们师徒之间的关系,也在那些年的压制中日渐变差,但董老没有想到,徐建昌会为了出头那样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诋毁他,给他扣帽子。

    徐建昌这次治的病人职位不低,对方死后,他不仅名声扫地,还被那家人记恨,不一定会下放,但留在首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的结果,与徐建昌陷害他时对未来的期望可谓大相径庭。

    恶人有恶报,董老心里应该觉得痛快,可事实并非如此。

    虽然他早已对悉心培养多年的徒弟失望,并不同情对方落到这样的结果,可想到董家的名声跟着被败坏,他实在开心不起来。

    他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多收几个徒弟。

    如今他还活着,可以挽回董家被徐建昌败坏的名声,可他死后呢?有谁能在徐建昌顶着董家传人的名头到处招摇时,出面告诉大家,他早已被逐出师门?

    而且徐建昌不管是医术和人品,都无法撑起董家的荣耀,如果他不想董家百年医术在他手上断送,他势必要再收一个徒弟,再次倾囊相授。

    但他已经六十三岁,他不知道自己能再活几年,所以他没办法再收一个没有基础的孩子,从头教起。

    他也不想再收一个孩子当徒弟,儿童虽然纯真善良,可成长过程中影响性格的因素太多。就像徐建昌,他曾经也敦厚老实,可后来呢?他变得唯利是图,整个人面目全非。

    于是叶敏脱颖而出。

    她有中医底子,有医学天分,且已经是成年人,为人赤城。

    除了她,董老想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想到这里,他终于开口:“你该改口了。”

    虽然董老没有明说改口叫什么,但叶敏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抬高声音喊道:“师父!”

    董老淡淡地嗯了声,摆手说道:“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嗯!”叶敏重重点头,又说,“我会尽快看完那本书的!”

    董老点头,转身上楼。

    很快,他的身影出现在二楼走廊,一步一步走到尽头的房间门口停下,片刻后,他打开了门,走进去,带上。

    看到他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叶敏才转身回家。

    因为母亲早逝,父亲不疼,很小就要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叶敏比同龄人更早熟,也更擅长情绪控制。

    但这天晚上,叶敏有些克制不住内心的雀跃,回去路上刚开始还是快走,慢慢变成小跑,而当她绕到孟家所在的这条巷子,小跑已经变成飞奔。

    跑进院子,她直接扑向坐在摇椅上看着安安玩耍的孟城。

    原本孟城只是坐在藤椅上,没有往后靠,但她扑过去时的冲力太大,当她扑进孟城怀里,两人连着藤椅往后仰去。

    好在孟城反应迅速,右手搂住叶敏的腰,左手往后撑到地上,才没酿成连人带椅翻到的乌龙。

    止住翻到的趋势后,孟城抬起左手,顺着惯性一点点摇回去,双脚踩在地上,笑看着叶敏问:“董老跟你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叶敏从他胸前抬起头,眉眼带笑说:“董老答应收我当徒弟了!”

    孟城了然:“确实是喜事。”

    两人说话时,浴室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呀!”,两人循声望去,就看到孟峥杵在那,两手捂着眼睛,嘴里嚷嚷着:“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浴室旁边围墙另一边的院子里,也有一个人捂住了眼睛,又很快转身,跑回家的同时大声嚷着:“爸爸!妈妈!小风筝他爸妈亲嘴了!”

    叶敏、孟城:“……”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你不要乱说!

    事实证明,小孩子传起谣言来威力可比成年人大多了,还更让人无从辩解。因为大家都觉得小孩子不会撒谎,他们说看到了,肯定是确有其事。

    所以不管隔天叶敏怎么跟大家解释,她和孟城没在院子里亲嘴,大家依然是边敷衍点头表示相信,边旁敲侧击他们昨晚怎么那么兴奋,在院子里就亲起来了?

    叶敏:“……”

    好在援助军区医院建设的医护人员到来后,因为人口增多,新鲜事也多了不少,大院里小道消息传得飞快。

    像他们这种小事,大家议论一天打趣几句就差不多了,到第三天就没人再提。

    ……

    被董老正式收徒后,叶敏的生活没有太大变化。

    本来她想过要不要办个拜师礼,跟以前一样,正式给董老敬杯茶。但董老说拜师礼太铺张浪费,只让叶敏给他泡了杯茶。

    泡茶这活叶敏以前没少做,这次也驾轻就熟,接过搪瓷杯后,董老喝了口茶水说道:“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不论何时何地,你都能记得一点,你是一名医生。”

    叶敏神色坚定:“师父您放心,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忘记身为医生的责任!”

    “好。”董老点头,说道,“回去工作吧。”

    收叶敏为徒这件事,董老本来没打算大肆宣扬,但叶敏改了称呼,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到,也能想明白其中缘由。

    科室里其他中医得知这件事后都羡慕不已,虽然他们上过医学院校,到目前位置,职业道路走得比叶敏更顺,可长远来看,他们未必比得过叶敏。

    因为中医这个行当,医学院校出身未必比得上师出名门。

    毕竟学校上课都是一对多,而且实践机会很少,而拜中医大拿为师,接受的却是一对一教学。

    如果老师愿意倾囊相授,那更不会缺少实践机会,董老以前教叶敏的时候没少借着看病的机会考验她一样。

    而这,也是叶敏能成长得这么快的原因之一。

    但也没什么人嫉妒叶敏,虽然两人一直没有师徒之名,但大家都知道董老早把她当徒弟看待,这个结果,意料之中。

    姚林知道这件事后非常高兴,特意找到董老向他邀功。

    要是以前,董老肯定会拆穿他最初的盘算,可现在徒弟都收了,而且他对叶敏这徒弟确实很满意,就没说什么刻薄的话,只阴阳怪气地问:“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姚林像是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笑眯眯说道:“放心,我肯定不让你为难,你看啊,这一个徒弟是教,两个徒弟也是学,你教小叶同志的时候,我安排几个人过去旁听,不算过分吧?”

    董老眉毛一竖:“几个?”

    “不超过五个。”姚林立刻说。

    董老脸色一黑,说道:“三个,不能再多!”

    姚林让步很快:“行,三个也行。”

    董老又说:“我只教小叶,其他人有问题我不管。”

    “没问题,”姚林一口答应,又问,“如果小叶同志愿意为他们解答问题,你不会干涉吧?”

    董老知道叶敏和他不同,他是被姚林邀请过来的,只要做好最初答应的工作,其他方面撂挑子也没事。但叶敏是姚林的下属,领导交代,她没法彻底拒绝。

    思忖片刻,董老说道:“不能影响我的教学。”

    姚林立刻眉开眼笑:“没问题!”

    ……

    虽然董老说看完书再正式教叶敏针灸,但她没有为了赶时间而囫囵吞枣,而是通过增加学习时间赶进度。

    八月底,叶敏终于看完了董老给她的书,并将书里的内容弄懂了七八成,剩下的则需要在进一步的学习中融会贯通。

    九月一是育苗班开学的日子,孟峥在这一年从小班升到了大班,叶敏也开始跟着董老学针灸。

    因为这事经过姚林首肯,所以事情确定下来后,医院调整了他们的班次。

    以后叶敏和另外三名被姚林塞过来的医生,一三五跟着董老学习,二四六开展自己的工作,周日则统一休息。

    教学开始后,董老也如自己所说,只管叶敏一个人,其他人的问题他不负责解答,心情好的时候除外。

    但姚林不是随便选的人,被他塞过来的人都很有天分,在针灸方面都有不浅的基础,知道要被安排过来跟着董老学习,也都提前学习过。

    在教学前期,很多内容他们明白得比叶敏更快一些,基本上他们不理解的问题,叶敏也都会提出来,所以学习过程中没遇到什么磕绊。

    紧锣密鼓的学习与工作中,时间很快过去,到了九月底,家属院里又热闹了起来。

    倒不是家属院内部发生了什么大事,而是隔壁医院职工院盖好了一批新房,首批有分房名额的职工要抽签了。

    这事跟叶敏没什么关系,她虽然是医院职工,但同时也是军嫂,目前有房子住。当然就算不考虑这些,光看资历,这批盖好的房子也是没她份的。

    董老倒是有机会

    徐建昌出事后,他做的那些事都被翻了出来,其中就包括诬陷董老。

    当初导致董老被下放的问题其实不算大,且帽子是为扣而扣,捕风捉影多,真凭实据少。本身这两

    人就有人陆续被摘帽,只要有人帮忙,想证明董老的清白很容易。

    虽然董老孑然一身,在首都没有亲人,可他行医多年,治国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几百上千。他落魄的时候,那些人不一定敢伸手,可当他有机会翻身,愿意锦上添花的人不少。

    董老本身也有这个价值,如果说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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