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高呼有证据已然是周恬想不到的事情了。
而那个为她作证的人是盛思洋，周恬更是震惊三百年。
个子高挑的少年穿过人群，身上穿着一件薄卫衣，遮住了先前骇人的纹身。
他没有把头发染回去，却似乎微微修过了头发，一双狭长的眼不再被碎发遮住，看向周恬的目光极为炯炯。
盛思洋望着周恬，神情不同往日带着轻佻的痴迷，像是愤然，亦是平静，十分复杂。
初中三年，他品学兼优，家庭富裕，是洪英开学第一天就被内定的班长，也是洪英最喜欢的学生。
此刻洪英见了盛思洋，眼神微愕，她听说过盛思洋如今的颓废，如今亲眼所见，作为一手提携对方的恩师，洪英自然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她再嫌弃盛思洋丢人，脸上要显示出欣喜，毕竟她以为盛思洋是来为自己说话的。
洪英瞄着周恬的目光更是轻蔑。
但她的形象仍是大度的仁师，再怎么想要碾压周恬，也得装出来一副不忍心的模样，她看着盛思洋，眼神慈爱，“思洋，算了吧，别在这里说，我们私下解决就好。”
盛思洋好笑地看着这位曾经最敬爱的老师，忽然感觉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她。
他高声打断道，“洪老师，说对不起的，应该是你才对。”
盛思洋的话落下，激起万重风浪。
洪英目眦欲裂地瞪直了眼，唇微微颤抖着，指着盛思洋的鼻子，声音愈发嘶哑，“盛思洋！你在说什么？你也污蔑我？你忘了老师对你有多好吗？！”
“周恬说的没错，我妈每年都给你送最新款的包和首饰，你确实该对我好。”盛思洋冷冷地别过脑袋，“但如果我和周恬一样，今天先站在这里控诉你的，一定是我。”
这一带居民大都是城南中学的学生，不少人知道盛思洋中考状元的名号，他如今虽然跌落神坛，却也在初中的圈子里举足轻重。
不少围观的人开始屏住呼吸，等待着盛思洋口中的证据。
周恬也静静地看着他，心中震惊久久未消。
第六感告诉她，盛思洋是来帮她的。
可她仍旧忐忑不已，作为当事人都拿不出来的证据，盛思洋又怎么会有呢？
万众瞩目下，剑拔弩张间，盛思洋环视一圈，把手上的资料递给了人群中一个还算眼熟的校友。
周恬不认识他，但盛思洋知道，这个人曾经也是减免入学的同届生，只是不在洪英的班。
“你看完告诉大家吧，更客观一点。”盛思洋的目光丝毫不停留在洪英身上，只专注地看着接过资料的那个人。
那人仔细翻阅着手上的几张纸，眼睛越瞪越大，随着纸张的翻动，男生不禁喃喃出来，“这，这算什么老师！”
人群哗然，在不断地惊呼和追问中，那个校友扬着手上的资料站了出来，“大家，这个洪英区别对待！枉为人师！我手上的资料里，周恬明明很多次在全校英语竞赛里获得了一等奖，有资格被推报到市里甚至省里参加培训，可是这个洪英却联合教务处主任吴竹农，也就是他们班上吴桐的父亲，把属于周恬的名额送给了他们班上其他的学生！这是校方出具的周恬的成绩，加了公章的！”
盛思洋看了周恬一眼，眼中闪过内疚，不太自然地躲闪了一下，“我也占用过周恬的名额，当时我以为是我自己靠成绩获得的，没有过问过这件事，对不起”
资料开始在人群中传阅，也有人跟着盛思洋的指引，跑去城南中学门口看被张贴好的复印版本。
倒戈的声音逐渐压过洪英愤怒的吼叫。
洪英从教近三十年，哪怕被查出私生活有亏，也从未遇见过如此树倒猢狲散的情境，人性中的恶被激发出来，她巴不得周恬当场死透，后悔自己没早点在初中的时候就弄死这个不招人喜欢的女生。
“都是假的！假的！周恬成绩一直不好！她能有什么资格！”
“再说！名额给谁不一直是班主任说了算吗！她整天阴郁孤僻，见了人也不热情，又笨又没出息！她去培训能有什么结果，让只会给学校抹黑的人去，还不如把她的机会让出去！我还不是为了城南中学着想！”
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说什么都不过是自掘坟墓。
有洪英教过的学生对眼前的种种失望透顶，“如果我家里不送你礼物，我成绩这么差，你是不是也要骂我又笨又没出息？”
盛思洋也说，“周恬英语很好，她一直是八中英语单科第一名，是能靠英语竞赛获得985保送的人，这就是你口中的没出息？”
也有学生家长诽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幸亏我当时考虑了人情，要不然我家孩子也要遭殃”
“唉，早知道就不花那么多钱把孩子塞进洪英的班了，听说隔壁班班主任从来都不收家长的礼金呢。”
洪英已经没有反身的余地了。
多年被捧高获得的自尊不允许她直面众人的谩骂，她恨透了周恬，尖叫着扑上来，似是要掐死周恬一般。
周恬对上她凶狠的目光，忽地想起自己初中时常年青紫的胳膊，幻想中的疼痛令她下意识地恐惧颤栗，紧紧闭上眼睛。
“啪”地一声过去。
周恬许久微微睁开眼，只看见橘黄色的发丝归为沉寂，高她许多的男孩挡在他面前，没来得及抵挡，只好帮她挨了一巴掌。
空气中的一起都凝暂了几分，随后洪英心如死灰般地大叫一声，再没力气挣扎，只是狠狠推了盛思洋一把，转身跑走。
少年硬邦邦的身体撞在周恬身上，她吃痛一下，稍稍伸手扶接了对方一把。
周恬听见盛思洋哑声说了句抱歉。
她没回应，收回手，又刻意与之保持了距离。
人群渐稀，女孩全身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明明看着洪英身败名裂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可周恬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隐隐还带着难过。
被剥夺什么培训名额的事，周恬不知道，她其实也不在意。
她在意的事情，她想要的公道，并没能讨回来过。
往后能不能讨回来，比她的高考分数还要未知。
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又振动了好几声，周恬有些惋惜地看了眼地上的披萨，掏出手机接了电话，“妈？”
电话内的声音和远处的人声慢慢重合，周恬下意识抬头张望，看见了从对街急匆匆跑来的许襄。
她提了提肩上的书包，极力扯着笑，也跑向妈妈。
周恬拨开稀疏的人群，扑进了妈妈的怀里，眼睛不自主地湿润了。
许襄看见女儿没事才舒了口气，眼里满是惭愧，“恬恬没事吧？刚刚给你打电话，见你没接还以为你没到，刚听邻居说小区外面你被城南中学的老师找了麻烦”
女孩在妈妈柔软的怀里蹭蹭，闷闷地说，“没事，都过去了。”
“洪英这个人渣，”许襄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要不是洪英仓皇跑了，她恨不得当场把这个卑鄙的老女人撕碎，“她居然还有脸来拦你！妈妈早来一点就好了，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周恬失笑，用力抱了下妈妈。
许襄的爱总是迟到，但周恬如今也不过多奢求什么了。
妈妈是爱她的，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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