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道德绑架我，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人有主观能动性，我愿意努力理解、改变你们的境遇，我已经在着手构建一支真正的反霸凌学生部门，希望你能帮我一起完成。”
秦修弈呆愣望着葛今颜，车龙灯火流光般划过镜片，仿佛她的眼中落满星屑，熠熠生辉。
他从没有想过，会这么简单轻而易举的得到她的承诺。
“怎么？不愿意？”
“不……真的吗？”
头一次见他这么失态，好笑之余，葛今颜心底腾起算账的心思。
对舞会时他松开的手，并非没有芥蒂，于是恶劣地说：“反正就算我骗你，你也没办法。”
没得到肯定答复，秦修弈反倒轻松地笑了。
从前秦修弈脸上的笑容，斯文有余，真心不足，而此刻，他的笑容明晃晃，生动真实，直击人心。
秀气俊逸的娃娃脸沐浴在灯火中，脸颊的绒毛清晰可见，眉眼弯弯，像熏风中融化的蜜糖，柔软香甜。
“说起来，既然外部生都怕我，你怎么不怕？”
不仅不怕，还敢出言讥讽她。
“我也怕，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笑着，徐徐的声音带着尘埃落定的坦然。
其实和葛今颜以为的不一样，他并没有全盘否定她。
甚至他也理解内部生抱团排外的优越感。
只愿意结交和自己相当的朋友，也并非什么可指责的。
世界是灰色的，极善极恶者了无。
人到底也只是个动物，会拥有那些负面的、恶劣的、可怕的思想和行为，动物会有的，人也会有。
甚至，他自己也是卑劣的。
作为外部生，跻身进入学生会，似乎与所有人都打成一片，表面仿佛成为了那群人中的一员，却永远无法真正融入。
他们之间，隔着无尽距离。
葛今颜不以践踏他人为乐，但这并不代表她多善良，只是看不起这种做法罢了。
她不是坏人，但也算不上好人。
她接受着完美的精英教育，冷漠疏离，目空一切，她是那群人中，伪善的那一类。
冷眼旁观，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冷眼旁观，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出于恻隐之心，或许只是为了装点履历，无论何种目的。
她领导的学生会，对外部生有利是事实，即使只是从明面转移到暗处，但至少有了有利于外部生的风向。
只是还不够。
他希望外部生摘除下等人的标签。
无论社会地位多么低微，至少，在学习殿堂中，汲取知识渴望光明的灵魂，人人平等。
为此他愿意自诩小人，谋划设计。
她是聪明的，过往种种，即使当时没反应过来，此刻也应该明白了。
她知道了，却不生气。
——我也怕，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这一刻，这一句，九分真心，还有一分，不能言明，无法直视的私心。
“狡猾的绵羊……”
葛今颜伸出手，指尖捏上白皙软嫩的脸颊。
猝不及防地动作，秦修弈双眼睁棱，脸颊变形，透着几分傻气。
“滋——”
公交车到站，葛今颜收回手。
秦修弈几乎是手足无措地跟着上了车。
车厢零星几个空位，秦修弈找了个位置坐下，整个人都在发烫。
空出的那些位置，都不靠窗，葛今颜不愿意去坐，在靠窗的站立区站定，头扭向窗外，几乎目不转睛。
葛今颜借着公交车高抬的视角，一心一意欣赏车水马龙，同时分出几分心神，摩挲的指腹残余柔软的触感。
一如想象的手感呢……
公交车即将抵达新湖高中站。
明亮几净的车窗，逐渐显露一个颀长的身影，公交车身倾斜下巨大的阴影，清隽俊美的面孔在冬夜里深刻。
葛今颜不自觉放轻呼吸，抬起步子，跟随移动。
公交车慢悠悠停下，顾知衡站在站台上仰头含笑，隔着玻璃门，提起手中徐徐腾升着热气的袋子，朝她晃了晃，依稀是某个夜宵摊的吃食。
车门才打开一半，她就迫不及待地走下台阶，几乎是第一时间下了车。
唇角忍不住翘起，“买了什么？”
“炸串和烤奶。”
顾知衡不急不慌地接过她的书包，和一个奇怪的箱子，一边递过去吃食，一边去扶下车不方便的秦修弈。
食物的香气漂浮在冰冷的空气中。
沾满肉香的辣意刺激着鼻腔，葛今颜迫不及待地拿出一串，斯文咬下，眼睛一亮。
顾知衡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吃吗？”
见葛今颜点头了，他也跟着弯起了眼睛笑起来，然后才转头去跟秦修弈道谢，“谢谢你陪她回来，明天见。”
“明天见。”
秦修弈望着背向而行的两人，灼热的耳稍逐渐冷却，抬手搭上耳廓，眼睫颤动。
捏脸不代表什么，从小到大，看他可爱，捏他脸的人那么多，学校里捏过他脸的女生也不少。
他的手下意识从耳际划到脸颊，在将将碰到时顿住，旋即放了下去。
不过因为她是葛今颜而已。
没什么的……
葛今颜拎着宵夜，自下车吃了一小口，便没再继续。
顾知衡问她怎么不吃了。
葛今颜反倒诧异他为何这么问，自小的礼仪教导，不允许边走边吃。
“失礼吗？”
顾知衡指了指不远处的人，“这里的学生放学没有司机接送，走夜路天寒地冻，能在回家途中，吃上一些热食热饮，暖和暖和，是冬天最幸福的事，就当是我们这儿的礼仪吧。”
肩搭背的学生迎面走过，人手一份热气腾腾的炸串和奶茶，边吃边笑，开朗恣意。
葛今颜心中微动，在这里，没有人能认出她是什么大小姐，索性放纵一回吧。
她拿出一串递给他，“那好吧。”
“专门给你买的，特麻特辣，我吃不来。”
“怎么没给自己买份不辣的？”
“还不饿呢，等我上夜班的时候，再买点吃。”
葛今颜动作顿了一下，“现在没有催债的了，你不需要这么拼命兼职。”
“没事，习惯了，早点还完也挺好的。”
自从来了这里，葛今颜听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习惯了”。
习惯冷、习惯饿、习惯累……
明明，他可以不习惯这些。
街边路灯只是个摆设，全靠一间一间狭窄的小门面，在深夜化作一个个幽幽光亮的小格子，为路人照清脚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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