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梦让我有了个新的想法,我觉得我应该在故事里加入一些黑色幽默的部分,比如说在每个主要人物身上都加入与性格完全不相符的兴趣爱好,或者让整个故事建立在一场突发死亡的基础上……”

    ——以及,方骄几乎确定,他的读心能力不太能在黎征橙身上起效。

    因为黎征橙“不爱说话”只是个表现,面对熟悉的朋友,他的废话多十个箩筐都装不下。

    “……不过嘛,”黎征橙终于讲完了自己刚刚构思的剧本,话锋一转,“你怎么了,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发生了啥事儿?你又没钱了?”

    方骄从前天上课走神讲起,含糊地略过了读心能力这回事,如是这般地跟黎征橙讲述这几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重点强调,他马上就要遇到蕲艾了,说好的还书时间就是下节课,他却根本没有找到能够还给对方的课本。

    然而,随着他的讲述,黎征橙的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另一件事情上。

    和蕲艾有个外框的“气泡”不同,黎征橙的心影没有明显的边界,几乎和现实中的景象融为一体。

    在黎征橙的脑海中,一幅极为辽阔的画面正在展开,几笔粗铅笔线条在半空中豪迈地甩过,寥寥两三笔就绘制出湖水和横跨过湖面的小桥。

    紧接着画出的是被分割成条块状的人偶式人体,肩膀收缩、明显是在躲闪的人位于画面正中,书包软塌塌地翻开,里面的书册将落未落,湖面被添上几条细纹强调水面,书册倾倒的位置正朝着湖水,场面一触即发;

    另一个人偶居于次位,张开双臂,似乎是要阻拦后方走来的两团人影,又似乎是要帮助前方即将摔倒的人,惊慌地挪动着身体,腿脚的方向却和上身的方向不同,微妙的错位感令他显得极为矛盾;

    距离画面中心最远的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笔触更加潦草了,完全就是几团不规则椭圆,却依然能从他们的肢体动作中感受到这是一男一女,并且是亲密的情侣,女方紧紧攀附在男方身上,男方大包大揽地搂着她的肩膀将她保护在怀中。

    整个图像都在微微摇晃,构成人体和场景的铅笔线条互相重叠,画面显得极为凌乱,却不是令人感到肮脏的凌乱,而是充满了美感;

    画面本身就像是用特殊镜头拍摄下来的一样,湖面奇特地上鼓,而地平线诡异地远缩,四个人的姿态和动作被放大了,极度不符合视觉规律的画面,却显得无比统一与和谐,构建出重锤般的强烈冲击力!

    最惊人的是,黎征橙脑中的绘图是有过程的!

    迄今为止,方骄读到的脑内画面,要么就是电影一样的真人真物,要么就是符号和画面,最多就是清晰度和条理性的区别。

    蕲艾也在脑子里画画,但他脑中出现的q版图案是直接出现的,像是ppt动画,通过不断翻页制造动态。

    而黎征橙,他完全就是在头脑中画出了整个画面。

    ——铅笔的笔尖落在哪里,什么地方用最尖锐的笔尖去勾线,什么地方把笔横放着大面积扫过留下一层浅浅的染色,什么地方用圆润秃笔头画出带着铅笔特有的砂砾质感的粗线,什么地方精细,什么地方粗放,哪些是核心细节哪些需要舍弃,黎征橙胸有成竹,每一笔都从容不迫。

    方骄完全相信,假设黎征橙现在手上有纸有笔,他一定能当场画出脑中的这幅,说什么好呢,素描?速写?草稿?

    因为对画画的事情一窍不通,方骄都不知道黎征橙画的这个东西有什么样的称呼,他只能简单粗暴地称之为“铅笔画”……

    他没想到黎征橙居然这么厉害!

    他钦佩无比地看着黎征橙,说:“你们当导演的还要求画画也很厉害啊?”

    “嗯?怎么突然提这个?”黎征橙一怔。

    “我以前也从来没问过你专业相关的事情什么的耶,”方骄不好意思地说,“感觉还是该关心一下朋友的想法嘛,我以前是不是太不关注你了。突然觉得我是个很不负责任的朋友!”

    黎征橙看他几秒,笑了。

    “快速问答。”他说,“我的名字里为什么有一个‘橙子’的‘橙’?”

    “因为你妈妈怀着你的时候每天都干掉一斤脐橙。”

    “我最喜欢的三部电影是?”

    “《断背山》、《洛基恐怖秀》、《春光乍泄》、《天才瑞普利》、《搏击俱乐部》。一共有五部是因为前三都有五个。”

    “我最喜欢的颜色?”

    “紫色!”

    “我最喜欢的水果?”

    方骄做了个鬼脸,说:“榴莲。”

    “我最讨厌的蔬菜?”

    “香菜,因为你吃着觉得是臭的。”

    “每个男人心里——”黎征橙拖长声音,充满鼓励地看着方骄。

    方骄欲言又止一会儿,还是说:“……都有一座断背山。”

    “喂喂!”黎征橙用力地拍打方骄的后背,“你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还觉得自己不够朋友吗?你只是不能每件和我有关的事都关心罢了,但是谁能做到这点啊,做到这点根本不是朋友吧!你对我的了解已经比我爸妈对我的了解都更多了。”

    【你对我的关心也比我爸妈对我的关心更多。】

    这道来自黎征橙的心音非常模糊和稀薄,的确是黎征橙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方骄感觉到了——然而,他却也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理解了这句话。

    方骄干笑两声,在黎征橙的心里话面前也只能默默认下。

    落座后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人很少。黎征橙有些打瞌睡的样子了,闭目养神,方骄问他:“你不是喝了咖啡吗,怎么还困啊?”

    “眼睛需要休息。酸疼。”黎征橙闭着眼睛回答。

    方骄闷闷不乐地叹息:“那你没睡就帮我想想办法。”

    “还是课本的事情?你就把话照实说给人听不就好了?”

    “但是我借书的时候就说好了肯定会好好还给他的!”方骄坐立不安,在座位上扭动着,“这才隔了一天,我就去跟他说书丢了!啊!他会怎么想我!”

    “哦。”黎征橙敷衍地应声。

    “严肃点儿!”

    “你不一直这样吗?干什么这次就这么紧张?”黎征橙无聊地说,“过一阵他就知道你本来就这德行了。”

    “因为蕲艾他想法多又喜欢憋在心里嘛。”方骄斟酌着,“而且他性格挺认真的,我先前跟他说下节课还书,他还说是钟闳的错,不该在桥上找我借书之类的。”

    “蕲艾?”黎征橙提取了关键字。

    他的脑海中清晰地出现了蕲艾的样子,清晰度和精准度都堪比照片。

    方骄还是第一次在读心的时候看到这么清楚的图像——不是说以前看到的不清楚,但清楚和清楚之间也是有差别的。

    如果说其他人心中的图像清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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