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之抬起眼帘,看了坐在对面的季潮生一眼。只见他虽然穿着一身粗服,但衣服松松垮垮并不合身,里面的外裳也从宽大的领口处露出一截。

    看这情形,人应该刚到没多久,甚至还来不及整理好伪装在身的衣物便匆忙赶来。

    季潮生毫不在意对面露骨的打量,他兀自提起托盘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满热茶,喝了几口后才慢慢说道:“我来迟了,江家主久等了吧?”

    “无非一下午的功夫而已,等倒是没等多久,”江鹤之摆摆手,笑得意味深长,“你小子本事却是不错,居然能甩开那些世家门派弟子的围堵。这一点倒是让老夫有些刮目相看了。”

    “一些雕虫小技而已。”

    季潮生显得不卑不亢,又继续说道:“还得多谢江家主和江大小姐派出的那支小队,暗地里替我挡下不少麻烦,不然晚辈也没法安然无恙地来到定州。”

    他这一句话,既藏了拙,又将大部分功劳全然归数于江壹那支小队。

    江鹤之抿了一口茶水,也不继续刨根问底了。

    季潮生将那件略显宽大的外衣脱下,又接连脱了三两件裹在身上的外衣,这些衣物都是他这一路逃亡变换身份用的伪装,在多不在精。不过这招骗骗那些初出茅庐不懂市井人情的弟子们倒是卓有成效。

    他走到窗前打开紧闭的窗,一股罡风裹挟着凛冽的水汽扑面而来,他将团成一团的衣物抛向临江崩腾不止的水里,看着它打着转儿慢慢沉入泥沙,才关好窗离开。

    再次入座的时候,他已衣冠济楚。

    “……江前辈,”季潮生摩挲着手腕处短了一截的五帝钱,叫了江鹤之一声,“听说,我师姐当上仙首了。”

    江鹤之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消息倒是灵通。”

    “那是自然,”季潮生面带笑意,“不灵通怎么能坐在这里见您一面呢?”

    他顿了顿又说道,“江前辈如果愿意给晚辈一个机会的话,晚辈定不会让前辈失望的。”

    “机会?”

    江鹤之咀嚼着这两个字,笑道:“机会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创造的。”

    “我来,就是因为相信你‘没有’杀害俞怀序。”

    “不,前辈,”季潮生摇头苦笑道,“俞怀序……的确是我杀的。”

    “哦,你怎么杀他的?”

    “那天他将我叫到住处后我便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他摆弄着什么阵法,甚至想置我于死地,我伺机反抗,结果错手将他杀死了。”

    他说完后苦笑道:“我那时十分惊慌失措,即便是错手杀人,也是手刃恩师。况且我百口莫辩,再怎么也不会有人相信其实是俞怀序要杀我吧!”

    他这一番话半真半假,但疑惑却是真的。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明白,俞怀序为何偏偏选中自己。若论起谁的身体素质好一些,蓟归才是最好的人选。

    季潮生每每想到这一点,内心无不冒出另一个念头,若是……当初被俞怀序叫去的人是蓟归就好了。

    “呵呵,你说得没错,的确不会有人相信,但你面前刚好有一个愿意相信你的人。我说过了,我来,就是因为相信你‘没有’杀害俞怀序。”江鹤之又重申了一遍。

    他朝坐在一旁的江在卿点点头,“在卿,将摹本拿出来吧。”

    一张尺牍大小的黄纸摆在了季潮生面前。

    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季潮生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这字颇为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很快,他就无暇在乎那到底是谁的字迹了。

    因为,信上的内容让人瞠目结舌。

    季潮生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将那张轻飘飘的黄纸放下。

    “信上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季潮生将内心的惊涛骇浪压下,他本想追问江鹤之究竟是何时知道的这件事,但最终摇摇头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再问,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思忖道:“前辈为何要将这件事告知于我,难不成是想让我以俞怀序弟子的身份将此事揭发出去?”

    江鹤之呵呵一笑,捋着胡子道:“你还不明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潮生愚钝,还请前辈解惑。”

    “我将此事告知于你,只是让你知晓俞怀序的真面目。至于你说的揭发一事,现在若是捅出,只会让本就不牢固的关系愈发分崩离析。至于以后嘛,我想,你我之间,只怕会更加隐瞒此事。”

    “为何?”

    江鹤之看着他,不答反问:“你也说了,你师姐当上仙首了吧。你觉得,以你的才智,能不能胜过你师姐呢?”

    季潮生一怔,他好像有些明白了江鹤之的意思。

    他来这一趟之前,本以为自己找到的那个筹码能够与江家谈个一次性买卖。但现在,似乎是他想的太简单了。江家愿意屈尊前来,原来是看在自己的身份。

    只是……江家的胃口太大,他若是答应了他们,他与小师姐之间,怕是——

    季潮生想到此处,心中略微有些苦涩,想起自己一开始的蓄意。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没有可能性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定:“……我只比她做的更好。”

    “只是,”季潮生顿了顿,想起目前的困境,“若是不能将俞怀序的真面目揭发,那我…我们又该如何?毕竟在外人看来,我依旧是杀害俞怀序的真凶。”

    江鹤之淡淡一笑,他点了点桌上的黄纸,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那就创造机会。”

    “创造机会?”季潮生已经听江鹤之说了两遍。

    “既然俞怀序通魔,你也说过,你看见他在摆弄什么阵法。那么想必他有什么奇怪的保命手段也说不定。所以,你不一定杀得了他。”

    季潮生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江鹤之之前所说的话的意思,了然道:“我‘没有’杀俞怀序,但他依旧死了。杀他的只能另有其人,这是唯一能洗白我的方式。”

    江在卿在旁道:“那么这个人,该是谁呢?”

    季潮生笑道:“我觉得这个人选,非蓟归莫属。两位觉得呢?”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神中读出想要的答案。见基本方针已经定下,江在卿拍拍手,没一会儿,店小二便将早已提前定好的酒菜摆满了全席。

    “先吃吧,都是地道的定州特色,”江鹤之率先动筷,夹了一块白嫩的鱼肉放到季潮生碗中,“不过老夫觉得,还是这道清蒸鲈鱼最为纯粹。”

    季潮生看了一眼江鹤之,见他也不动筷,就这么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鱼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看来这鱼肉他不吃也得吃。

    他慢慢抬起筷子,夹了一点鱼肉放入嘴边咀嚼,半晌后才说道:“……果真如将前辈所言,这鱼肉鲜美无比,令、人、回味无穷。”

    “呵呵,你喜欢就好。”

    而另一边,正被陆槐带着往魔宫走的蓟归猛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陆槐停下脚步,转头打量着他:“伤风了么,还是说不太适应这西北寒冷干燥的气候?”

    他们从昨夜便马不停蹄地御剑前往魔族大本营,按照平日的路线,一般是过了三涂山,再转北上越过沂水,然后穿过一片无人荒漠直达西州。到了西州,便算真正踏入魔族领地。

    就算是全速御剑而行,要到达魔族领地也要三五天,那还是在有人熟悉路线带着的情况下。不然光是穿过那片没有任何向导和路标的无人荒漠,就可能要花费半个多月,甚至还有出不去的情况。

    他当初去西州的时候,就在那片荒漠中辗转好久,要不是耳尖听到那飘忽不定,鬼哭狼嚎的声音,毅然追了过去,否则他可能还要在荒漠中游荡几日。

    然而眼下他们已经身处魔宫之中,正要去见魔族首领鹤悬。

    蓟归想起他们昨夜御剑到了沂水之后,便不再前行,而是被陆槐拉着进入沂水地界。

    他记得自己当时问道:“要去哪里?”

    “带你重温旧梦啊!”

    陆槐坏笑着将他带到一座熟悉的洞窟外,那洞窟十分瞩目,因为洞口有很明显的烟熏火燎过的痕迹,地面还有很多枯死脱落的爬藤。

    这就让那洞口在一片光秃秃的石壁之上尤为扎眼。

    “这是……”

    蓟归有些犹疑不太敢确认,毕竟与他脑海中的认知天差地别。

    陆槐直接解了他的疑惑:“没印象?就是与你只差临门一脚的相好的家啊!”

    “你再乱开这种玩笑我就不客气了。”

    眼见蓟归就要拔刀相向,陆槐忙举手求饶道:“好好好,不说了,知道你心有所属。我这不是为它感到遗憾吗?不仅得不到男人,连灰都被扬了,真是闻者伤心——”

    蓟归没工夫听他扯淡,转身欲走,却被陆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诶,等等,往里走啊!咱不重温了,咱就是图个方便,抄近路啊!”

    “近路?”

    “是啊,有小道不走留着当摆设吗?”陆槐摸摸鼻子,心虚道,“而且那荒漠我走得少,也不怎么熟悉。”

    没了菟丝妖的幻境,陆槐带着他径直向最深处前进,直到来到一颗巨大的枯树前。

    陆槐摸着凹凸不平黑炭一样的树干:“咱们到了。”

    蓟归环顾四周,除了枯树外空无一物,看来都被他之前那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他上前打量着老树,说道:“你说的小道,该不会指的这棵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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