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古朴庄严的帝王寝居，用砖木建成的，古香古色格调的巍峨耸立殿宇。做工精细的灰陶瓦当，质朴浑厚而又布局讲究。鼎形铜炉冒出的烟气袅袅，清香一阵一阵的散发。
龙纹漆案前，衣着十二章纹深衣男子与捋着白髯，看上去深不可测的老叟。
他们对案而坐，皆神情专注对弈。
棋盘风云变幻，李霖瑾执黑子，他棋风深不可测，仿佛容易勘破却又复杂不定，忽势如破竹忽似风过无痕。俨然一个决胜千里、运筹帷幄的上将军。
帝恩师王阚，与李霖瑾旗鼓相当，技艺却迥然不同。不细看仿佛举棋不定、当局者迷，实则全局在胸，每一个布下的局都不累赘。当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阚险胜，李霖瑾笑了笑：“先生风采不减当年。”
王阚的手轻捋过白须，遂客气道：“方寸间，圣上杀伐果断之姿显露无疑，老叟不过会些纸上谈兵罢。”
李霖瑾闻言，摆出罢手的姿势，面露微笑：“先生过谦，天下何人不知先生贤明。便是再传弟子，亦是朝廷不可多得之才。”
谁知王阚却道：“骆太傅是自身天赋异禀，老叟岂能揽功。”末了，叹了口气，良久才缓缓道，“老叟独子不成器，连着孙辈大多是执拗不通人事，何来贤明之说？”
李霖瑾神情不变，仍旧微笑道：“博士王赟只是为人太过刚正不阿罢了，先生之孙辈多肖王博士，皆不是阿意曲从之人，乃世之难得。”
“王婕妤亦是后宫难得的清正之妇。”他补充道。
王阚无奈地笑了笑而摇头：“婕妤才是众孩儿中最肖其父者。”
“要论清正之妇，非皇后莫属。”王阚眸光幽深，颇有意味。
李霖瑾颔首，毫无异色。只望了望殿外躲在浮云后的日光，渐渐普照之象，许是望之欣然，他目光明亮，嘴角若有似无地微微翘起。
这场雪直至傍晚还连绵不绝，皇后病倒的消息在后宫不胫而走。
妃嫔们披星戴月般，纷纷步履急匆匆赶来坤宁宫，这模样仿佛为亲人侍疾般着急，谁能分辨得出真情还是假意。
一众妃嫔自觉缄口不言，她们有心想探望皇后如今身子如何，然内室珠箔琳琅挡住她们的视线，无论怎么看也只是看到内室中人影晃动。
各有各的心思之人聚在一处，竟是出乎意料的安静。采芙掀开珠箔，心中略感诧异。
面上不显，采芙面向殿内诸人，屈身行礼道：“殿下最是体恤娘子们用心竭诚，只不过现下已然申时，殿下仁厚，黄昏多有不便，娘子们大可安心回去。”
有人利落应声“诺”便扬长而去，有人细细说些恭敬话语才缓缓离开，也有人迟疑，想在采芙这里套话。
“不知中宫身子如何了？妾识得一位女医，医术了得，不妨由妾引来为中宫调养？”袁美人问道。
采芙心下微冷，皇后只是精神不济，身子并无大碍，加上情绪不佳，这袁美人咸吃萝卜淡操心，唯恐天下不乱呢。她只得岔开话题道：“宫中有余太医这般的圣手，美人且宽心。”
袁美人自然不能说人家余太医不好的话，毕竟谁人能保证自己永远健朗。
她讪讪附和道：“也是，那女医自然比不上余太医。”
采芙本以为袁美人碰了个没趣，应当速速离去才是。谁知，袁美人纹丝不动跽坐在蒲团上。她到底是妃嫔，采芙自然不能把人晾着，只能侍立在一旁。
“袁美人还不走吗？中宫养身子需要清静，你又不是女医，且不会治病，在此扰乱中宫安宁，你是何居心？”
郑德妃清脆的声音传来，中气十足。
她原本已经在回宫的宫道上，又后知后觉自己应该给中宫送些补品。可惜来时匆忙，便嘱咐宫人去颐和宫寻些贵重药材，她则在藕香亭等待那宫人，等宫人与她汇合，便带着药材来到坤宁宫。正巧看见方才的一幕。
她这话不可谓不严重，袁美人脸上浮起一丝尴尬。
旋即忙起身道：“是妾糊涂，这就回去了。”
郑德妃对此无甚表示，只转身交代采芙这些药材大致的用处和出处。
细细交代完，又觉没自己什么事，便回宫了。
而宫道旁的藕香亭，梅宝林衣裳半旧半新，歇在茵席上气喘吁吁，她已经怀胎四月有余，对比起她不太健康的瘦弱模样，腹中格外显怀。
郭美人见她这幅模样，从亭外走近她，关心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喘息声如此唬人。”又补充道，“仲冬可要多多添衣。”
梅宝林笑了笑，这位郭美人，是圣上十几岁时第一个宠爱的女子，据说因为娘家触碰了圣上逆鳞，才渐渐失宠。若非如此，恐怕后宫会有位无法撼动的宠妃吧。
自己虽说与她住得近，可待遇却是天差地别。郭美人有从前那份令人生畏的盛宠，便是位高如何淑妃、郑德妃，也不会对她不假辞色。梅宝林忽而生出惆怅。
“让姊姊平白为我担忧，说来惭愧。只是天太冷才这般，我无大碍的。”梅宝林垂眸道。
说完，她又微微抬头望着身旁的郭美人。
不得不说，郭美人长得很美，是那种让人见之难忘的美，典雅又高贵，却又让人不自觉与之亲近。目光静静，仿佛能穿透人心。
“妹妹不必妄自菲薄，待皇嗣生下来，可要比我这等有名无实之人好上太多。”她莞尔道，话语谦和却并不怅惘。
宫道中传来细微步履声，那是踩在雪上发出的窸窸窣窣声。二女循声望去，宫人抬着华丽肩舆，里面正是郑德妃。
梅宝林行礼后起身，只觉背脊沁了冷汗。倒不是她与郑德妃不对付。而是想起何美人差点流产皆因与郑德妃起口舌争执。她与何美人月数大差不差，每每见她怀胎艰难的模样，总让自己更加提心吊胆。
郑德妃只颔首，并未与她们姊妹长姊妹短的热络。
郑德妃已经走远，梅宝林心中仍旧惶惶。亲近地与不太相熟的郭美人结伴而行，像落水之人抓紧浮木。
二人在漫漫回宫路上，皆沉默，各有心事。
郭美人忽然意味深长道：“德妃阿姊愈发沉稳了。”
梅宝林一愣，仔细回想，郑德妃自与何美人起口舌之争而惹出的事端后，与从前判若两人，除去平时的问安，便很少见到她，今日若非皇后抱病，恐怕难见到她的身影。
坤宁宫昭阳殿。
夯实的墙上涂花椒泥，使得殿内飘荡着花椒香。加之墙中心有烟道，内侍在炉膛内升火，散开的热气令殿内暖和，花椒香更加浓郁。
以素见檀木榻上的知韫神色恹恹，锦衾覆在女子身上，是说不出的悲凄美感。
以素目光殷殷，少顷，她温声：“阿韫，莫困住自己。”
知韫喉咙仿佛发不出声来，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心中百转千回终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知韫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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