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沉静的目光垂落在钟毓桃粉色的脸上淡淡一扫，抬起冷白的食指按在薄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收回眼神继续听着，仿佛在听学堂先生讲的圣贤书一般，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男子生的俊俏，一身葛布衣衫衬得他身姿颀长挺拔，墨发如绸缎般半披散在肩头，站在那里像一棵可以入画的青松。
钟毓微微一怔。
可即使眼前人再赏心悦目，爱听别人房事这一点瞬间让钟毓觉得他面目可憎。
假山后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传来，夹杂着和尚兴起时的污言秽语，愈发不堪入耳，眼前男子却没有半点挪步离开的意思。
钟毓不知是不是在这般情形下遇到陌生男人生出羞窘，心跳骤然如擂如鼓，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啊。
她可没脸皮厚到可以面不改色的和一个陌生男子欣赏别人亲热。既然不打算冲进去坏了二人的好事，便也没必要在这里耗着。
钟毓收回视线，强装无事发生，绕过男子往定慧大师的禅房去了。
小僧一脸抱歉的告知钟毓定慧被贵客请下了山，今日怕是不能回来。
想起陈婉云和那和尚说让她给人做填房的事，钟毓心里一阵恶寒，无心在栖云寺逗留。
待一会儿下了山，她就要立刻带丹桂和银雪回城。
尚未出寺庙门，一个小僧追来唤钟毓：“有位公子请女施主过去。”
“公子，请我？”
小僧十岁出头，对男女大防有了概念，看出钟毓的顾虑，解释道：“他在水池旁凉亭中，女施主不必害怕。”
钟毓犹疑着跟在小僧后头来到凉亭，一人背对她在立在苍翠环绕深绿之中，钟毓一眼便从笔挺的身姿上认出了他是谁。
正是刚才和他一起听陈婉云与和尚欢好的那个没皮没脸男子。
钟毓顿觉面热，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他们二人此前从不相识，他找自己能有何事。
难不成是为了……钟毓有些焦躁，她这些日子被那些登徒子欺辱怕了。
男子转过身来，墨色深眸与钟毓对上，钟毓若是再不进去倒显得她心虚。
钟毓款步入了亭内，男子并未说话，只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钟毓。
钟毓接下茶杯在捏在纤指中，随即放到石桌上。
男子微不可查地弯了下嘴角，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仰头喝下去。
茶杯轻落到石桌上，男子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发出了几声难听的“啊啊”声。
钟毓瞬间明白：“你不能说话？”
男子颔首，他居然是个哑巴。
即便钟毓对他第一印象并不好，但听到这几声如老鸦叫似的声响，竟也觉得这般相貌的人有了残缺着实可惜，像美玉上一片不容忽视的裂隙，顿时让人失去把玩的心思。
男子拿起石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钟毓：“刚才听到的事情不要说出去，那圆觉和尚是僧录司的僧官，与很多官员熟识，报官未必有人肯信你。”
他并不知道她与陈婉云的关系，为何认定她会去报官。
钟毓美目圆睁，懵然看着男子：“我不知道公子说的是什么。”好似方才的他遇到的不是她一般。
既然在假山旁两人都表现得若无其事，若此时再提只是徒增尴尬而已，况且她本就没打算即刻揭露陈婉云他们二人，她与眼前男子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见，他管她说不说出去呢。
除非，此人同圆觉和尚交好，是来敲打她的。
钟毓更加肯定了自己装作听不懂是对的，随即她站起身朝男子道别：“我还有急事，就不奉陪了。”
——
出了栖云寺，钟毓向山下庄子疾步而去，山中密林时不时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让她心思不宁。
一驾华丽的马车在她身旁驶过，一个四十多岁的肥腻男人从竹帘后半探出头来，玩味的打量着她，手指捻动着胡须朝她吹了个轻佻的口哨。
钟毓瞬间想到圆觉和尚口中的富商，犹如吃了一只苍蝇般不适，她顾不得仪态，提裙往山下跑。
“姑娘，贡品还没摆，你怎地这么快就下山了？可见过定慧大师了？”
丹桂背着贡品从山下折返，碰上慌张的钟毓。
“不见了，快跟我回去。”钟毓扯过丹桂手里的贡品，嫌弃地扔进了路旁的草丛中。
丹桂没来得及再开口问，便被她拉着一同下山了。
银雪才从昨日噩梦般的呕吐中缓过来，听丹桂说收拾东西立马回城，整个人都不好了。
钟毓让庄头儿转告陈婉云说沈家着人来，说宏哥儿吵嚷着要见她，她先走一步，不等陈婉云一起回了。
庄头儿心里慌张，孩子要见姨母又不是多大的事儿，至于急匆匆的赶回去么，想是二姑娘娇贵，嫌他招待不周，不过顾着面子没直说出口。
庄头儿一家租赁这庄子多年，受了钟家不少恩惠，对钟家的事情也知道些。
现在的夫人没有子嗣，日后庄子极有可能会交到钟毓手上。
庄头儿本打算这几日好生招待钟毓，趁机拉近关系，日后待钟毓掌家，能念着他们的好，少涨些租金，谁知还没与她说上几句话，她就要回城了。
庄头儿打发慈眉善目的老婆过来恳切挽留：“二姑娘，今早我刚宰了一只老母鸡，给你补身子，马上出锅了，好歹吃完了再回去。”
钟毓推辞，秀眉不自觉微蹙着，庄头儿老婆也不敢多劝，立即让庄头儿去灶房将老母鸡盛在食盒里给钟毓带上车。
一路上，马车飞驰赶路，食盒放在地板上，随着马车上下颠簸溢出浓郁的汤汁。
车夫觉着马儿就要吃不消了，可二姑娘一直在后头拼命催促，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向来不紧不慢的二姑娘像撞到了鬼一样。
遇到疯子那次车夫吓得不轻，二姑娘可要比现在淡定得多。
银雪靠在丹桂身上，手中死死抓着从庄子带上的木桶，时而倾身呕吐一阵。
丹桂皱眉，真想把银雪踢下车，车里鸡汤和呕吐物混杂的难言气味，怕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甫一进城，钟毓掀开车帘对车夫说：“去沈府。”
——
到沈府时，沈赤还没有下职。
宏哥儿见钟毓来开心极了，口中姨母，姨母的撒娇不停，缠着钟毓陪他捕蝴蝶。
钟毓满腹心事，如今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沈赤一个亲人，她犹豫着要不要把陈婉云的事情告诉他，让他给拿个主意。
后来转念一想，这是家丑，若是沈赤知道了，父亲的脸面往哪里搁，还是不与他提为好。
今日贸然来沈府，是她思虑不周。
沈赤下职回来，面上蒙着一层阴翳，今日在衙门听到的消息也不知道有几分真。
沈赤见到钟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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