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距离乡试只差一步之遥,所以不在省城举行。
除此之外,各地的院试也不一定是定期的。
因为院试是由学政巡回一个省。
而宛平是属京县,占了提前开考的便宜。
早在院试之前。
陈东生就举行了西路厅的府试复试。
由贾琮这位县、府双案首亲自指导秦钟八股文的门道、技巧。
秦钟总算勉强过关,只是秦钟名次仍然排在倒数。
估计院试依旧不是很乐观。
宛平、良乡、房山、大兴、涿州。
五个县过了府试的童生,齐集宛平城内的考棚外。
每个县的考生都由本州县的教谕、训导或者知县、县丞派送。
考棚外。
考生们严格按照地域来站队。
如此一来。
西路厅院试就有五个队伍,长长地排到外面大街。
衙役维持秩序,驱赶无关人员。
院试的作保、亲供与县试、府试相同。
由州县官出具印结给学政。
其确保符合条件、不请抢手、不冒名冒籍。
但是。
规格上比县试府试严格太多了。
学政亲自坐镇,查看差役检查。
而且作保的人必须到位,学政亲自询问。
这规矩,只比乡试疏松一点。
卯时的夏季日头不是很毒辣,气温恰到好处,既不炽热也不寒冷。
几片黑云悠然地漂浮在宛平城头之上。
它们的存在。
平白令人增添几分沉重、紧张。
贾琮排在第一队的宛平队之中。
他发现考棚、栅栏皆重新修理过。
陈东生雷厉风行,衙门差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一众考生们个个手跨考篮,沉闷闷的、紧张。
还有读傻了的考生,不停念念有词地背诵着朱熹的集注。
贾琮见此不由感叹:“难怪唐太宗说;天下英雄,入我彀矣。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科举制度!
造就了多少悲剧,也网罗了多少英才”
考棚入口的木栅栏,左方摆一张条案。
陈东生坐在条案后的椅子上,按照手中印结唱名。
各地州县官站在他后面,表情肃穆。
不时把眼神看向他们州县的队伍,
似乎在说:不要给我丢脸。
右边站的是作保廪生,陈东生唱名一个考生。
如果有廪生作保,那个廪生必须站出来证明。
“贾琮!”
当陈东生读到这个名字,右边的王浩就站出来认证。
秦钟、周六合也是由王浩作保的。
看着差役搜查贾琮的考篮、身体、脱掉鞋袜。
王浩心道:“贾景之,十二岁的秀才。
能不能破北直隶的纪录,就看你了”
众考生井然有序的上前,让相关人员搜查过关。
所有考生都必须经过全面检查,然后到指定座位。
点名、搜查结束,一一达到指定位置落座以后。
院试的考试内容。
唯一多出来的是开始之前加一场经解、策论或者诗赋。
这一场贾琮自然不在话下,轻松过关。
而此时考的,依然是四书题、试帖诗。
五经题要等到乡会殿才出。
所以一般读书人,都是把四书啃烂了再说。
今年癸酉院试。
陈东生的命题出自(论语,颜渊)。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桌子按《千字文》分出号数。
乍一看到这道题目。
贾琮心泛嘀咕:“诉讼?罗讼棍?
陈学台出的题目,似乎意有所指啊!”
贾琮回忆那位扒灰圣人朱熹的集注:“听讼者,治其末,塞其流也。
正其本,清其源,则无讼矣”
四书要熟,朱扒灰的集注也要熟。
略微酝酿,补充水分、吃过早点。
不慌不忙的贾琮,早已想出一篇逻辑通顺的文章来。
院试严格。
陈东生这种轻易不出差错的人,是绝不会进来观看。
留意哪个考生的,以免予人口舌。
说是双案首。
其实考棚中也有考了好几年的童生。
恰巧距离贾琮不远处的一位哥们,便是前年的双案首。
涿州才子张冇才。
院试淘汰率太高,冇才兄考了两次都被刷下来。
于是头悬梁、锥刺股、荧光映雪。
苦读两年此番再战,冇才兄信心十足!
张冇才目光挑衅地看过来,仿佛在说:“院试案首是我张某人也!”
然而放在贾琮的眼里,像是见到了《水浒传》的几位壮汉。
手提大刀;你要吃刀板面还是混沌面?
贾琮哑然失笑:“涿州张冇才?刚才排队还在背朱熹集注的。
不就有这位仁兄吗?”
官道无情、科场无情、竞争无情。
唯有大浪淘沙,才能淘出黄金珍珠。
京县双骄祁玉、顾恒在府试就败北。
贾宝玉也败于府试。
在考场中,除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是对手。
考了两辈子的应试。
贾琮不止有强大的自信心,还有强硬的心理素质、应试思维!
这道院试题目说难也不难,前人就已写过。
有的考生背下来,就照搬照抄。
如果学政不知道前人的某篇文章,是有蒙混过关的希望的。
但陈东生这种连笑林广记也要看完的学政,更不容易蒙骗
其实三道童子试虽然没乡会殿那般严格。
但是对于时运不济的人,也许一辈子也过不去。
明朝便有一个考生过不了童子试。
索性捐了监生,直接参加乡试。
从此屡战屡胜,平步青云!
贾琮下笔如有神:“观圣人之治讼,有存乎听之先者焉!”
“夫听讼则讼不能无,无讼则讼不待听,子之言之治讼深可味也!”
考场犹如鸟笼,解手也要被人监视着。
这真是锻炼了考生们的耐性、磨平了脾气。
待乡试之时,还要一个人待在号舍。
几天几夜无人交流,这大概足以媲美坐牢了吧?
因而考出来的刹那,担心成绩的同时,顿觉心中一松。
也有不少同年感叹:我打翻砚台了,我拉肚子了。
我昨晚没睡好,我迟来了半个时辰
懊悔不跌的,愤愤不平的,世间百态。
应有尽有,酒楼、茶馆、烟花之地。
就成了他们的发泄场所。
“鲸卿,你怎么破的题?”贾琮约他们往东门走。
秦钟摇头晃脑:“孔圣人何重讼乎?
乃讼而有钱也!”
贾琮听完一脸黑线;秦钟逻辑思维有待加强。
想必是自知难以过关,索性破罐子破摔。
周六合忍俊不禁。
贾琮没好气道:“破的什么题?太混账了,明年再来考。”
秦钟涨红了脸,挠挠头又问周六合。
周六合倒是颇有信心:“圣人之听讼,理世重民、仁道而已矣!”
贾琮微微点头,稍稍宽怀,这才是正经的。
此时约莫是傍晚酉时。
他们驻足于东门永昌门内大街的杂耍台。
民众围成一团。
片刻。
王浩带着几位县学生员如约而至。
秦钟诧异道:“你们这是要作何?”
“为民请命。”
王浩神秘一笑道,一指台上粪箕:“这还是景之的主意,妙哉。
你们刚考完,横竖尚有四五天才放榜。
不如看戏缓缓气氛,好戏要开场了!”
秦钟一脸懵逼的点头,周六合微微一笑。
贾琮深邃目光里带有一丝寒意,心道:“罗奇才,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杂耍、口技、庙会、街头卖艺的人,时常可见。
这杂耍台并不显眼,在街角拐弯,两面还有两堵墙壁,黄土夯筑。
台中放有一粪箕、一碗小米、一双筷子。
周六合身穿由秦可卿缝制、又由贾琮赠送的那件水田衣。
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古时孝子不仅受乡人拥戴。
县官也会厚爱,周六合又于去年“恭请河神”。
乡人皆敬其“法术”。
是以围观者陆陆续续云集。
这时代民间妇女都是天足,没士大夫家庭讲究。
故此男女成群,推推搡搡,人头攒动。
纷纷踮起脚尖仰头斜看。
便有坊正呆呆道:“周孝子要做什么?”
“乩,占卜今岁之吉凶也!”王浩谦恭有礼地向台下拱手。
头系四方平定巾、一袭儒生蓝袍。
这时的举人、秀才都很受尊敬。
不少人窃窃私语,竟然信以为真。
贾琮饶有兴味地站在粪箕之后。
扶乩是官方学名,古代民间叫做“扶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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