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瑾机械般地走到桑聿珩面前坐下来，无声地看着屋内细微的变化。
云朵不见了，桌子和地板都擦过一遍，脚下的地毯也换了花色。
他知道，这是桑聿珩在他洗澡时，特意把云朵关起来，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这曾经是桑聿珩坚持了两年的习惯。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余瑾干干净净的回家，不会把一丝动物的气味带给余母。
也只有这样，余瑾才能踏踏实实地接触云朵。
明明这些都是几年前早已习惯的习惯，如今隔了五年再次感受到，余瑾内心仿佛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一时竟分不清，自己在桑聿珩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五年前那个亲了桑聿珩的人。
桑聿珩对他，是不是更细心，更在意呢
桑聿珩抬眼看到余瑾湿漉漉的头发时微微蹙起了眉，“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吹风机是他早上刚用过的，应该没坏。
桑聿珩说着就从沙发上站起身，要去浴室拿吹风机。
余瑾倾身拽了下桑聿珩的衣角，桑聿珩回头对上余瑾的视线，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余瑾收回手垂放在身侧，开口时的语气有些闷，“不用，等会儿自己就干了。”
桑聿珩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没理会余瑾的话，转身朝着浴室的方向走过去。
再出来时，桑聿珩手里多了个吹风机。
他走到有插孔的沙发旁边，弯腰接好电源，对看着他发呆的余瑾拍了拍身侧的沙发扶手。
余瑾收到示意后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僵硬地走到对面，在桑聿珩身前坐下。
他变得有些拘谨，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直到吹风机特有的嗡鸣声在头顶响起，温软的指腹穿过他的发丝，不断触碰到头顶的皮肤上。
余瑾才觉得轻飘飘的脚底有了些实感。
他像是一朵迎风漂浮了许久，迟迟不肯落地的蒲公英。在此刻，终于找到了适合他生根，发芽的土壤。
他感到欣喜的同时，也带着点忐忑的不安。
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降落在这片土地上。
余瑾闭上眼睛，头皮上略带痒意的触感，耳边喧闹却不惹人心烦的嗡鸣，就更加清晰了起来。
他静静感受这难得的温馨，眼底抑制不住的泛起酸涩。
种种实质的感受夹杂在一起，为余瑾构成了一个崭新的，失而复得的认知。
——桑聿珩在给他吹头发。
——一如多年前一样。
余瑾嘴边缓缓翘起的嘴角上略带一丝苦涩，但他依然觉得很甜。
他抬手揪着桑聿珩黑色的衬衫衣摆，无意识地在食指上绕着圈。
直到布料把他的指尖勒的发红，发紫，渐渐泛起了疼，他才依依不舍的把手中的布料松开。
“桑聿珩。”
余瑾在喧嚣的机器声中轻声叫了面前的人。
桑聿珩的动作微顿，下意识歪了歪头，靠近余瑾。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余瑾微微颤动的长睫，和侧脸清晰的弧度。
桑聿珩不确定刚刚是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动声色地等待了一会儿，见余瑾嘴唇紧闭，没有要开口的样子，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无声的扯了扯嘴角，嘲笑自己的敏锐。
就在桑聿珩彻底放弃窥探那句不确定的语言时，余瑾再次叫了一声，“桑聿珩。”
清晰，干脆，掷地有声。
桑聿珩这次对自己的听觉没有丝毫怀疑，他立即关掉手里的吹风机，微垂下自己的头。
洗衣机设定好的程序已经运转完了，发出两声催促的提示音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客厅里静悄悄一片，安静的能听到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余瑾在这无尽的寂静里又一次叫了一声，“桑聿珩。”
桑聿珩把吹风机放到桌面上，倾身说：“在，怎么了？”
余瑾很少会这样叫他的全名。
以往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余瑾只会叫哥哥。
重逢后的余瑾面对他，时而和别人一样疏离地称呼他为桑先生，时而什么也不叫，只是对着他直奔主题。
桑聿珩做不到不在意这个变化，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不辞而别促成的，他心里只有对余瑾满满的歉意，以及对自己深深的埋怨。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次听到一声轻快的“哥哥”。
桑聿珩按捺住心里的异样，若无其事地等待着余瑾接下来的话。
余瑾掀起半垂着的眼皮，抬起下巴，无声地望着桑聿珩。
他的眼里似有万千星辰，明亮，灿烂。
又似乎藏着一汪泉水，清冽，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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