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他?”

    蓟归以为自己会从掌门口中听到其他人的名字,尤其是那个魔族卧底。

    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季潮生。

    不,其实细想一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

    “怎么不可能是他!”

    俞怀序冷哼一声,打断了蓟归的深思,他听见俞怀序继续控诉,似乎颇有怨气,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俞怀序的情绪如此之大。

    看样子,季潮生的举动,真的很出乎他的意料。

    “呵,我倒是没发现他胆子大得很,居然敢在这三涂山上对我下手。若不是我有学过龟息之术,借此延缓血液流失的速度,恐怕早就……”

    “这包藏祸心的贼子,当初就不应该看他良善,收他为徒!”

    俞怀序说到此处,满是痛心,那因气到极点而微微抖动的身躯恨不得倒流回当初,告诉那个眼拙的自己。

    可他也从没想过,自己只将他当成一个用完就丢的药引,并没有对他的成长及修行报以任何关注。所以他也并不知道,就算是柔弱的羔羊,在生死存亡之际,也会露出那并不锋利的爪牙,刺向想吃了它的猛兽。

    更何况,那只被他当作祭品的羔羊,本身也并不是一只纯善的羔羊,而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孤狼。

    会遭到反噬也很正常。

    “掌门,他为什么要致你于死地?你明日还要出席大会,他这么做岂不是唯恐天下不乱么?”蓟归想起傍晚之事,又说,“而且,他亥时来过你的房间,我们都知道。您若是出事,他也会被怀疑。”

    “怎么?你不信我?”俞怀序略带不满地看着他。

    蓟归默了片刻,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季师弟应该不是这么有勇无谋之人。”

    虽说他对季潮生了解不深,但药堂王师弟一事以及他与江家的牵扯,他也能可见一斑,窥探到季潮生真实面目的一角。

    所以,他必定不是俞怀序口中说的那样。

    也诚如俞怀序所言,他不信他,不会……再信他了。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摆在这里,至于他的动机,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俞怀序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昂起头,点了点衣柜的方向,“你去那边找找吧,在我陷入假死状态的时候,他似乎在那边翻箱倒柜,停留了很久。”

    “或许,他早就想好了如何将自己指摘出来。”

    蓟归沉默着转身,如俞怀序说的那般,在房间的另一侧开始仔细搜寻起来。

    ……

    他在靠墙的衣柜与地板的那狭小的缝隙之处,发现了一样东西。一样他丢失的,不放在心上的,但大家一看,便能认定身份的东西。

    真是……

    蓟归轻呵了一声,果然,季潮生并不是那么有勇无谋之辈。只是,他没料到,他的算盘居然敢打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发现什么了?”

    身后的俞怀序紧盯着情况,见蓟归已在那里蹲了许久,便出声问道。

    蓟归微微俯身,单手伸了进去,用手指将那东西夹了出来。

    他垂眸来到俞怀序身旁坐下,将手掌上的物件摊给他看,“是我的随身玉佩。”

    俞怀序也认出此物,惊讶道:“他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我曾在沂水一战后不慎遗失,这玉佩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装饰物而已,”蓟归将手收拢,玉佩光滑圆润,即便捏紧也并不会太痛,“但我想,它此时出现在这里,最大的意义便是……天衡山掌门的首徒曾来过这个房间。”

    “您看,你也一眼便认出是我的东西了。”

    “原来是这样,”俞怀序冷笑一声,“他这是想将咱们师徒俩一网打尽呢!可惜还是棋差一招。”

    蓟归将玉佩擦干净,重新佩戴上。当他抬眸看向俞怀序的时候,怔愣了一下。

    他只不过翻找了一段时间,而后又被玉佩吸引了视线,所以……俞叔他,什么时候面色这么红润了?就连呼吸,也渐渐平缓起来,不再是那么虚弱。

    回光返照?

    不不不,一定不可能。

    他,就是,就是在慢慢趋近正常状态。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修补着他的身体一样。

    难道……是什么魔族禁术吗?至少在他所知道的正派阵法功法术法当中,没有可以救活一个垂危之人的方法。顶多,顶多……只能吊着他性命。

    但,长生如魔族,或许可以。

    “俞叔,你的伤真的没有大碍吗?”蓟归再一次确认。

    “我早就说过了,我的伤没事。”

    “可是,你流了那么多的血。”他看着胸口那个剑痕,虽只有几厘米宽,但入的很深。不管是谁,只要是凡人之躯,即便是他们,若是被刺中也将命不久矣。

    “流了那么多的血,不可能会没事的吧。”

    他由起初的担忧,慢慢变成了审视。审视这件事,审视这个结果。

    俞怀序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无所谓地摆摆手,“这些,大部分都不是我的血。”

    这句话他确实没说错,这些已经变得暗沉的血,大部分都不是他的,而是他通过阵法转化的季潮生的血。

    至于那些他原本身体里被污染的血,早就被季潮生清理房间的时候,一并清理掉了。

    而他也知道,季潮生燃这么多的香,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人再慢一点发现自己。若是他没猜错,他那个好徒弟,恐怕正在制造不在场证据了。

    提起季潮生,就让他想起自己被刺中心脏的那一瞬间,□□的痛楚远敌不过自己内心的愤怒。若非,他的身体那时候已经流淌着不少季潮生的血,那么,他的确有可能会着了季潮生的道。

    一想起这个,他就恨得牙痒痒。

    真是该死啊!

    竟然被雁啄了眼。

    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狼狈过了,还被逼得只能将身体内那半数吸收的精气重新逼出,全数充为运行阵法的基底,为他先行修复身体。

    这一夜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如此,季潮生还起了警惕心,以后若再是想下手,怕是没今日这么简单了。

    那剑造成的伤势十分严重,即便他将所有的血液逼出用以修复,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只能勉强让自己苟延残喘。

    他咬着牙,只得被迫将计划提前。他本来也不想这么快的,在大会进行的这几日已经足够他布局徐徐图之了,但……

    他伤的如此重,计划只得提前。

    而计划一旦开始,便不能停止。

    因为十五年前,双方先后在此布置阵法,而他,早已为今日留了一道后门。

    季潮生离开之后,他在发现血液供不上修复的速度,便只得将那道后门给启用,如此一来,他的所有计划便只能提前,在明日……彻底落下帷幕。

    他将转生阵法改良,又从心口挤出一点心头血,将这个阵法,彻底与三涂山阵法接壤捆绑,从而能够汲取这方圆数百里所有动植物、妖魔以及人类的生机,来彻底修补他受伤严重的身体。

    所以,即便他被那把五帝钱化作的剑刺中心脏,他仍旧有活下去的能力。

    至于那被阵法笼罩波及的妖魔以及修士的生死,又与他何关呢。

    他在走上这一条道路的时候,早就将这些置身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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