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尧轩是准备踹开林毓柯的门的。
但他发现林毓柯的书房里还亮着灯，房门开着，林家兄妹和王忞妤都在，打着呵欠围在几边，每个人手边都摆着茶杯，里面还有未喝完冒着热气的茶，看起来像是在等他。
唐尧轩已经踹出去的脚默默地收了回来。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稳了稳心神，唐尧轩跨过门槛，“事情大发了，你们自己看。”
他把包袱掼在书桌上。
三人听他这么说，都露出疑惑的表情，从茶几边起身围了过来，看到他那包袱里的账册，一人拿起一本翻看，神色逐渐从不解变成严峻。
“乖乖…”林毓柯翻的那本正好是记载着临汝郡府情况的，他越看越后背发凉，“我早说有问题……”
王忞妤倒是翻了几页就停下了，问唐尧轩：“怎么回事？哪儿来的？”
唐尧轩把自己夜探群芳园所见细细说了一遍，在听到被素云称作主子的男人说的话之后，林毓栀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了。
“听上去好像就是主谋。这幕后黑手，难道和我很熟？”她面若寒霜。
“怎么说。”
“我确实打算明儿一早去巷口看看，瞿友舜在那儿被敲晕必定是有暗道的，这暗道大约在地下。那人连我的后一步都预判到了，这下可……”
“你……”唐尧轩不知道怎么说，“你有相熟的男人吗？十七八上下，总之挺年轻的，吊眼，高个，看着精瘦，武功不会太低，和我不相上下，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林毓栀翻了个白眼，半恼道：“正是没有符合你形容的熟人我才觉得可怕！”
“好了好了，既然那人都提了，那咱们一早便去巷口找这所谓的暗道，看看地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王忞妤打圆场说。
林毓栀嗫嚅着，嘴唇动了几下，还是没说什么，黑着脸拂袖而去。王忞妤急急追了上去，书房里剩下林毓柯和唐尧轩。
林毓柯叹气：“又这样了。”
“她以前也这样过？”
唐尧轩咋舌。他还是觉得大局为重，这样的态度太过任性，案情曲折已经摆在面前，不知道林毓栀怎么还要耍小性子。
“觉得我家妹妹在这紧要关头闹脾气，有些不知轻重了是不是？”
“她也算朝廷钦差了，怎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呢？”
“因为害怕。”
唐尧轩大跌眼镜：“你妹妹那样的人，我都想不出来她还会害怕？”
“唐少侠，坐吧。”林毓柯失笑道，“你要是还不困的话，我可以给你讲些陈年旧事。不过，别和小慧说是我告诉你的。”
林毓栀的外祖父白务川在世时，位在泉州刺史。
那年林氏要大祭祖，林懋一家都在建安过年，年后十二岁的林毓楷带着七岁的林毓栀回泉州探亲。因为福州和泉州相去不远，坐马车走官道一日便到，林懋没有派太多仆从跟随，只有三个平日里拨给林毓楷的小厮、二人各自的奶嬷嬷和一个车夫。
谁都没有料到正月里竟然还有山匪，他们一车人都被劫走，关在寨子里。
山匪也不是寻常的山匪，泉州历来都不算富庶，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伙人便是被泉州刺史判过死刑的死囚，从狱中逃出来藏着山间寨子里两三年，专门打听了白务川的一对外孙要路过，才去劫的马车。
不为钱，不为财，就为了折磨人。
匪徒领头的那人被手下称作大当家，原是江南西道巡抚的兄弟，能文能武，独好人骨制成的折扇，杀业深重，被判斩首。他深觉白务川不识好歹，于是在行刑前策动死囚越狱。
这群人不仅劫了林家兄妹的马车，还从各处村庄和交通要道绑来了将近五十人，全都蒙眼塞嘴，困在一处，扔到寨子里的大坪上的铁笼里。
然后大当家端着一副斯文样，摇着扇子，问唯独没有被蒙眼塞嘴的林家兄妹：你二人，谁更善下棋？
林毓楷和林毓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但身旁匪徒拿着刀，在人质头顶比划，他们还是咬了咬牙以实相告。
虽说六艺八雅都得学，但更擅长下棋的是林毓栀。她从幼时就极善各类棋艺，相比起来，林毓楷志不在此，只作文章。
于是，一张棋盘摆在林毓栀面前。
容不得她拒绝，大当家把残酷的天平摆在了一个七岁孩童面前。她与大当家对弈，输一局，就会死一个人。当然，他给了一个更残忍的权力——林毓栀可以选择谁去死。只要铁笼里还剩一个人，林毓栀就得不停地下棋，赢了没有奖励，输了就会死人。
唐尧轩有些听不下去了：“他们外祖父就没有发现外孙没来吗？！”
“当然发现了。务川叔公等了一天，他们还没有到，就派了人来寻，在被绑了人的村庄里了解了这帮山匪，泉州司马就带着兵来剿匪了。这期间的两日，小慧除了那个大当家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在下棋，他们只让她喝水，下了七十局。”
那时林毓栀只有七岁。而她面前的大当家已经四十余岁，有着她几倍的对弈经验。林毓栀再聪慧，也不过模仿前人的棋路，琢磨出自己的风格，对局越多就越容易被预判，何况，她其实并没有那样聪慧，为了不被预判突然转变棋路反倒会让她处处掣肘。
直到剿匪结束，人质被解救，林毓栀对弈的结果是：赢二局，输六局，平六十二局。
大当家被诛杀的前一刻，正要落子。
如果那一子落下，林毓栀就会输第七局。
“死的六个人，都是他们从林家带去的家仆。如果那局输了，”林毓柯苦笑道，“小慧说，她下一个会选大哥去死的。”
唐尧轩觉得嗓子发干，拿了一个茶杯从茶壶里倒茶，也不管它是不是凉了，一口灌下去，冷意浸透肺腑，才说：“不选那些被绑来的人，是她不想惹上不相干的因果吗？”
“不。其实选谁都没有差别，杀的是认识的人或不认识的人，都一样。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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