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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师姐。”沐寒要起身,苏烟却也在她身边坐下来了。
坐的还是晁梦心之前坐过的位置：“你坐着，我就是来谢谢你。”
苏烟相貌，在女修中较为普通,但却有一种非比寻常的出尘气质。
那日沐寒第一次见到她时,只看那纤瘦的女修背对着自己，双手舞着冷滟锯，行动间大开大合锋芒毕露，杀机凛凛战意腾腾,有一往无前之意,宛若在世战神。
间或微微侧身，露出侧脸，原本寡淡的眉眼,都因这烈性的杀意而沾染上了逼人的艳丽。
等后来，她使用秘术过度，终至遭遇反噬，又赶上走火入魔,两相叠加之下伤重垂危,本源精血止不住地流逝。
她面无血色，生机衰微，整个人没有半分力度地倒在晁梦心怀里,再后来栽躺在榻上，一丝精气神都看不出。
于是,今日，这还是沐寒第一回看见平常时间的苏烟。
就如她觉得晁梦心应该是个颇具威严或者不苟言笑的人,结果这种预设是错误的一般，她对苏烟的预设也与其人完全不符。
苏烟其人，气质称不上柔和,但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强的成分；便如空谷一株兰，恬淡优雅，仅有的让人不敢亲近的因素，便是那幽静中透着的一点孤僻。
与那日冷厉而强悍的女战神判若两人。
她说话慢悠悠地，因为重伤未愈，话音不断如带，令人听了难免担忧。
“师姐伤势如今恢复得如何？”
同样，沐寒与苏烟这回也是第一回对话。
苏烟来得突然，沐寒并不知道该怎么样将谈话继续下去。
苏烟现在行动自如，可脸色还是苍白泛黄的。她用指甲拢了拢鬓发，将额前的碎发梳进鬓发里藏好：“没有大碍，就是得养着——要养好久。”她喃喃着，低下头：“不让动武。”
她又抬起头，朝头顶的天花板望了望：“这声音，听着像是刘师弟在练剑。
“我忙惯了，闲不住。”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声：“不让我动武，不让我练功，我呆不住就出来走走，想看看大家操练，正巧看见你在这里。”
苏烟与沐寒对视，她眼睛清澈明亮，带着清早露水所独具的通透：“想到之前的事，便来谢谢你——也是对你有些抱歉。”
她桃粉发白的唇角往上挑了挑：“怪不好意思的啊，归望关这边难得见到新面孔，你来第一天要熟悉环境，却让我给搅合了。也还好，你没因为我的事而感觉这里呆不得。”
“这不是师姐能决定的。”
“没吓着你就好。”
“不会。”沐寒其实确有被吓到。
但不是因为苏烟一事展现出来的归望关的危险与残酷。
而是因为苏烟那日同归于尽、非要跟桃琨拼命的势头。
以及她揪着桃琨拼命的时候，那旁边还围了一圈魔修的境况。
苏烟想的和实际还是不一样，沐寒否定得十分顺口。
“这些事情，之前打扰到你了，如今告一段落，也多谢你了。”
“那日我杀桃靖也是巧合使然。”沐寒却觉这份谢意受之有愧：“我不动手桃靖便要杀我了。”
“不是为这件事。”苏烟将两只手臂抱在一起，微微弓下腰，慢慢地说：“是谢你和晁师姐那天带我回来。
“隔壁季道友说，要是没有人帮我把经脉简单修复过，就让我精血持续外流，流到他过来，我最轻也要掉回炼气期去。
“晁师姐说，复脉丹不是她给我吃的；她给我吃的两种药，一个是让我无法再吸收、运转灵力，防止我想不通，强行运力导致自伤，另一个则是守住灵台识海的……防止我……遭逢大变，心智、心境与识海出问题。
“她并没有想到，我后面会严重到心头精血都失控外溢的地步。
“那我一想这前因后果，最该感谢的，就是须师妹了。”
所以，苏烟谢她，听这描述，“不是为这件事”……竟是有跟沐寒杀桃靖完全无关的意思。
“我觉得，师姐似乎更想手刃桃靖。”
“你没错，我确实这样想。”苏烟别开脸，声音渐渐又低了下去，听着带了点魔障的苗头，让人害怕：“这种事情，若不是自己亲手做的，总还觉得大仇未报——不止桃靖，还有……桃琨……”
沐寒听见她提到桃琨，心中惴惴。
说来，若非苏烟那日找不到桃靖，发狂去找桃琨讨说法……桃琨未必会伤在桃靖手里。
桃琨会落得个重伤的结果，一则是因为对亲妹还有些手软，二则是他头天确实被苏烟打出了不轻的内伤。
苏烟看她面上露出担忧之色，变了副笑脸出来：“我就是说说。
“归望关人族魔族能有今日这局面……我知道有多不容易。
“桃靖已死。我不会再轻易去打破它。”
沐寒“嗯”了一声。
苏烟那日去找桃琨要说法，到底是想逼桃琨这个同胞兄弟出手，靠血缘揪出桃靖的下落，还是真的想杀桃琨，这个就，见仁见智吧。
观云坊修士，还有魔族，基本都认定真相是前者。
这就足够了。
“师姐你是不是要回蓬煌中心去了？”苏烟没走，盘膝坐在沐寒身侧，像在出神，但也像是和沐寒间还有话没说完。
沐寒想着，两个人这么一直沉默下去，气氛也过于奇怪了。
“晁师姐想让我回去。”苏烟动了动肩颈，稍稍坐直。
“师姐没这个打算？”
“嗯。我会继续留在这里。”苏烟颇肯定地道：“我能说服晁师姐。
“只要说服了晁师姐……就没有任何问题了。愿意来这边的人不多——师妹也不会久留吧？”
“大概，多的话，十几年吧。”沐寒如是道。
“那也算不上久。”苏烟眼神放空，轻叹：“所以只要我愿意留在这儿，宗门不会驳回我的请求的。”
第二次轮防前，沐寒再次去了东城的闹市街。
她这回是来卖东西的。
“四阶的祛煞符，五阶和六阶的通脉丹，品质都不错，嗯。”看着挺年轻的掌柜拖着长长的声调评估着，沐寒看似等得耐心，实则在分心偷偷打量大门对面那阴凉地里坐着的一个魔修。
对门是家魔修主持的炼器铺子，门外有棵树干黑黄、叶子紫红的大柳树，柳树下有石桌石凳，还摆了一张藤椅。
这些家伙事儿大概都是炼器铺子准备的，方便店里的人在店里没外人时，出门放松或者招徕顾客。
此时石桌上摆了好几盘沐寒不认得的、大约是下酒菜的吃食，以及一只法器级别的酒壶。
一个魔修正坐在石凳上自斟自饮、大快朵颐。
算得上是自斟自饮吧？
这魔修有两个头，这两个头，正互相给对方劝酒。
一个喊另一个头兄弟，另一个头则用上了激将法，让头一个脑袋多喝酒。
这场面就，稀奇了。
两个头……按书上说法，魔修的两个，或者更多的头，思想与意识都是一致的。
可这魔修现在看着就跟两个人一般……
“这同一个人的两个头，要醉，也该一起醉？”
沐寒这热闹看得都快把正事忘了。
她想法异常活跃。
“你说，他要是一张嘴吃了甜的，另一张嘴同时吃了咸的，那他的味觉，感受到的东西又该是什么样的？”
这魔修对自己的两个脑袋还很公平，除了喝酒，两张嘴总是同时在动的——无论是吃饭还是说话。
“你混一把盐糖放嘴里试试。”伯赏归拢着城内各处的物价，听见沐寒在这溜号，好笑地道。
“所以味觉是两张嘴感受到的东西混在一起。”沐寒“唔”了一声，看热闹的心更强烈了：“我看他桌上，那盘粉色发红的东西大概是甜还有点涩的，那盘橘黄色的东西应该是辛辣带苦的。
“他一会儿若是醉得彻底，正巧把那两个盘子里的东西，一个脑袋吃了一口，不知会是怎么个反应。”
沐寒想不相干的事情想得正开心，那头掌柜把她的开心用一句话打消了：“祛煞符，一千珠一个，通脉丹，五阶一千三百珠，六阶二千二百珠。道友是要玄珠还是要灵珠？”
这说的都是按下品记的数。
沐寒听了这报价，心里不平，面色不变：“掌柜可是看错了？且不说符的品质，通脉丹你这价格开的，可连七成丹市场价的三成都不到啊，而我这通脉丹都是八成多的丹。”
“收就是这个价，并不曾给错。”掌柜看着比她诧异多了：“这么多年都是。”
沐寒听了，便不想再浪费时间：“打扰了，那我换一家再问问。”
说着要去拿回她放在柜台上的丹瓶。
掌柜无所谓地放开手，向后退了些：“那道友就去问好了。不过道友可得想好，一会儿卖不出去再回来我家，可就连这个价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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